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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您别急呀,您要是有事了,我爸我叔他们不得把我活埋了?!不怨我不勤快,是这老天真不长眼!鳖仔和大鳖都卖不上价,该死的防疫站卫生局,不知关了他们什么事,三天两头地来捣蛋,农业局工商局更来踹一脚,将那场子说封就封了。我一连着求爷爷告奶奶找关系,可那鳖等不及,不给药下就死了一大半。”
俞香兰:“早就想不对劲,可就没想过会闹这一出,封场子的事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我哪敢多说话?只怕您担忧!您老投资的钱,我做牛做马都得还您!”
俞香兰听见俞建华的妻子在一旁骂说:“你就剩下了一条裤叉,做牛做马也是还不起了。”
俞建华发狠说:“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还做牛做马还债!我姑的钱我是赖不掉的。”
俞香兰想哭却无泪,开骂说:“你爸和你叔常说你老大不小却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本不信,这回信了,你真是不争气!”
俞建华竟突然间哭出了声来,却又压抑着只哽咽着,好不容易又说了句:“我知道自己没本事,愧当俞家的长子长孙!”
俞建华的妻子又在发怒说:“好命的在你这个岁数都快要当上阿公了,可你将儿子娶亲的钱全给败光了!……”
俞香兰被一阵压抑的男人哭声和女人的气话搅得眼前发黑,只好撂下电话。
俞大明气呼呼地说:“我一开始就打心底里觉得不踏实,他说借款却又写了是投资款,说投资吧,又从来不让你说事,分不清是我们是债主还是老板!”
俞香兰心头又泛悲苦,却不甘愿地反驳说:“他原是好心好意的!”
俞大明更生气了:“只有你还觉得他是替你好心着想,我却认为他是窝着祸心。这下子连提起诉讼都无门。”
俞香兰一听,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你还想着去告他?他就剩了祖屋里现住的一间房,那还是我阿爹南洋回来时建的!难道要让他带着老婆孩子露宿街头?再不济他也是我侄儿,我大哥他还在世呢。”
俞大明:“上回是你亲弟弟,这回是你亲侄儿,不说钱亲不亲,就说到底是孩子亲,还是他们亲?你这是一个肘子往外拐,不怕疼了自己?”
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俞香兰原本无泪,一吵反而有了泪水。
俞大明吵了几句,觉得心累,:“怪只怪自己太贪,一连几年尽瞎折腾,苦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儿女。”说完后,转身就出了家门。
俞香兰哭了一阵,浑身无力,挪着身去观音像前静坐。
家里寂静得令人窒息。
她打开《心经》,想大声诵读,却无法集中精力,更觉双眼干涩不堪,索性独坐想心事:鳖鱼也是生灵,养大了却要给吃掉,这本身就是在造业障。鳖鱼吃了药,又祸害了更多人,冤冤相报何时了?难怪不得收益。我这几年里确是没遇上几件舒心的事。受亲弟弟的鼓动去投了基砖厂,亏了钱不说,弟弟也再也亲不起来了。原以为海海会是个做事的人,自雅安去了日本后,他回来过几次,看他毫不正经,又成了那个浪荡的二流子,破败之相已现了。俪俪的积蓄无缘无故在我手上沒了许多,而她也去了远方,其他的人也是如此。若有牵挂,也是徒劳。连大明近来性情也变了,挑剔多了,恩爱少了……俗事种种,让我家财尽散,亲情耗尽,是要让我去得无牵无挂吗?
俞香兰想了想,又痛哭了一场,哭后却觉得轻松了许多,可不舍之情又丝丝泛起,只好竭力让心情平静下来,捧起《心经》大声念诵:……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俞大明走在冬天的太阳下,并不觉得温暖,反而口干舌燥得难受,在街上走了又走,逛了又逛,百无聊赖,却不想找人诉苦,看日早已偏西,只好回转家中。
听见俞香兰在楼上大声诵经,锅灶却冷清,只好上楼去问她。
俞香兰面无表情,语气冷静,:“我想开了,留在这世上的时候不多了,如果再不苦修,真来不及了!从今天起,一心皈依,过午不食了,你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俞大明想她还在气恼,自己的一口气也堵了上来,就不吭声,逐走下楼,在厨房里转溜了一圈,又上街去了。
连着几日,俞香兰不停拾掇着她的衣物,俞大明虽有疑问,却又懒得开口,心里记挂起小儿子俞敏海,不知他的养殖场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