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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李辰写毕,将信装入信筒封口,并命人明日送回金城交于花贵不提。
再说木兰捧了刀甲,喜滋滋地随侍卫出了中军大帐。此刻中军大帐的四周火烛
通明,亮如白昼,警戒森严。数十名手持长短武器的甲士层层环卫,人人凝神屏息,气氛肃穆。远远望去,营寨中数不清的帐篷如同是静止的波浪一般整齐地排列开去。营帐之间篝火点点,仿佛天上的繁星密布。
木兰被这军营壮观的夜景深深陶醉,她现在好像全身轻飘飘的,而沉重的盔甲和佩刀捧在手中似乎一点分量也没有。木兰就如同是捧着无比珍贵的宝物,手都不知到该如何放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对木兰来说如同做梦一般。她不甘在学得一身杀敌的本领之后,却在外虏大举入侵的关键时候安卧家中。她今日孤注一掷,大胆地孤身偷跑离家,却是不但得偿所愿,见到了李郎君,不大都督,而且终于说动他让自己留下从军。如今自己终于成了华部军的一名军官,圆了多年的梦想,这如何不叫她欣喜难已。
木兰一时心驰神漾,却不防走在前面的侍卫突然停住了脚步,木兰懵懵懂懂地直撞了上去,方才惊觉。她忙不迭地道歉,
“这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啊,我刚才没留意!”
就见那侍卫回头笑道,
“不妨事。花小娘子,你今日既入了行伍,你我从今便是袍泽了。在下叱罗六波若。这里便是你的营帐了。”
适才木兰满心都被喜悦所填满,竟是没有留意这个为她引路的侍卫,此时那人转过身来,两人近在咫尺,方看清他的面容。就见此人身材高大,外披铁甲,内衬锦袍,铁盔上一只貂尾从耳际垂下,搭在肩上。他虬髯深目,从侧面看倒是面貌英挺,但此刻露出正面,脸上却有长长的一道刀疤从左颊一直斜划到上唇。刀痕深及骨肉,虽然已经愈合,但皮肉翻卷,就如同一条蚯蚓爬在脸上般,此刻他正对着木兰微笑,可整张脸却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木兰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身体往后一缩。
叱罗六波若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初见自己面容时的反应,他平静地道,
“这张脸还是河阴大战留的印记。我算是走运的,当年我们整个营头六七百兄弟,最后活下来不过二十几个。”
木兰如同是被迎头浇了一桶凉水般,浑身禁不住打个冷战,瞬间便从刚才的满心喜悦中冷静了下来。她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打仗就会有流血牺牲,但死亡和流血对她来说只是一些模糊的概念。直到今天看到叱罗六波若因伤而变得狰狞的面庞,她才真正对战场的残酷有了真切的深刻体会。木兰不敢想像,自己若是也负了这样的伤该如何。女儿家毁容若此,定是比死还难受吧。木兰心下一阵慌乱,忙俯首行礼道,
“原来是近卫邙山营的叱罗大人,下官花木兰这厢有礼了!”
叱罗六波若奇道,
“你知道我?”
木兰将视线避开叱罗六波若脸上的伤疤,定了定神躬身答道,
“下官在讲武堂时,就听闻过你们在河阴血战却敌,气壮山河,荣膺近卫的英勇事迹。今日见您身服锦衣貂尾,又言及河阴,故此贸然相称,唐突勿怪!”
叱罗六波若点点头,
“却是无妨。”
说罢,他抬起头眼望黑漆漆的夜空,眼中露出一丝恍惚的神色,一时竟默然无语。不知是回忆起了当时惨烈的战斗场景,还是在追忆牺牲的袍泽兄弟。
木兰候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
“叱罗大人,听您的口音,似乎不是金城人氏?”
木兰的问话,似乎将叱罗六波若从回忆中唤醒,
“啊。我本是代北抚冥镇鲜卑出身。原是高王(高欢)属下,沙苑之战后,才归了大都督。难得大都督对我们这些降人推心置腹,信重不二。大伙儿感念他老人家恩德,方才在河阴竭力死战。如今又蒙大都督格外优渥,得服锦衣,并选为帐内亲卫。”
叱罗六波若看了木兰一眼道,
“我的本官品级乃从八品上扫寇将军。我品级虽在你之上,但大家如今同为大都督侍卫,彼此不分高下,你不必呼我大人。大都督待下亲厚,平日唤我阿六,袍泽间也以此相称。我虚长你几岁,你若愿意,日后唤我六哥便是。”
木兰立刻甜甜地呼了一声,
“六哥!”
叱罗六波若眼光温煦,他抽动嘴角,又露出有些怕人的笑容,
“好说,我今日便厚颜生受你一声。既为袍泽,日后便少不得要并肩作战,生死相托了。”他停了停道,“其实说来我们这侍卫的差事确实没那么凶险,虽然立功不易,却是也军中人人欣慕,想求都求不来的呢。”木兰奇怪地问道,“那是为何?”叱罗六波若道,“大都督非常人可比,不仅待下亲厚,更胸襟开阔。有暇时,还教咱们侍卫读书识字,兵法韬略。如若成器,便会派出去带兵,着力简拔擢升,受益无尽啊…”
两人正说话之间,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木兰扭头一看,却见边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小队骑兵。就见当先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全身甲胄,甲叶银光闪亮,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他面貌英武俊俏,此刻一双灰蓝色的眸子,正冷冷地注视着二人。木兰被这双眸子盯得心中一颤,浑身似乎瞬时一冷。叱罗六波若见了来人,脸色顿时一变,忙不迭上前躬身行礼,“职下叱罗六波若参见贺兰都督!”来人正是此次充任行军总管的贺兰仁。说起来贺兰三杰在华部军中举足轻重,地位无可代替。三人却是风采各异,各有名号。贺兰武勇猛无畴,杀人如麻,被称为修罗都督;贺兰盛神射无敌,四夷宾服,被称为落雕都督;而贺兰仁不仅武艺高强,年轻气盛,更生得风姿俊美,冠绝诸军,故被称为锦都督。要说对这三人,其实华部军将卒心里最怕的还是贺兰仁。因为贺兰武和贺兰盛虽勇力绝人,却待下宽厚。而贺兰仁却是身为华部军监军使,掌握军法,为人最是铁面无私,所以军中人人敬畏。叱罗六波若见贺兰仁目光冷冽,内中不免心虚,忙行礼道,“禀告贺兰都督,大都督适才已允了这位花小娘子从军,并命职下引她去营帐歇息。职下适才为她解说了几句军中法度禁止。”贺兰仁因此番统管大军,所以安营之后,不忘出来在营中巡视。他巡营至此,见有两人尚未安按时就寝,却是在帐前叙话,便催马过来查看。他起先已经听说了木兰的事,再听叱罗六波若一番话,又见木兰手捧盔甲佩刀,便明白李辰竟是已经收下这个小娘子从军了。贺兰仁对花木兰算是熟识的,也知道兄长贺兰盛还教授过她箭法,但心中仍对允许木兰从军颇不以为然,但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冷声道,“如今军情如火,大军不得不兼程行军,故更得令行禁止。此时已过就寝时刻,你二人为何还在此地絮言?”叱罗六波若只得低头请罪。贺兰仁对叱罗六波若道,“你既奉大都督之命行事,我今日便饶你一次。下次若是再犯,我决不轻饶!还不速回去向大都督复命!”叱罗六波若闻言如蒙大赦,忙躬身行礼致谢。然后他向木兰略微点头致意,便转身返回李辰的中军大帐复命去了。贺兰仁轻磕马镫,坐下战马听话地起步前行,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脆。贺兰仁行至木兰面前,勒马止步,目光若刀似剑般冷冷地盯着木兰。木兰似乎觉得他坐下战马口鼻中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木兰心中忐忑,忙躬身一礼,“职下花木兰,参见贺兰都督!”贺兰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轻轻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冷声道,“你今日既入军旅,便要明白军令无情,法无可恕。日后你若是懈怠军法,犯在我手,我自是不会讲半分情面。你可记下了?”木兰恭敬地再行一礼,“职下明白!”但她心中却是腹诽不已,“自是你貌比潘安,便可以这般盛气凌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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