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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的场院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还有人带了瓜子花生,一边看一边和身边的人指指点点。陈川外婆阴着脸坐在长条板凳上,旁边站着同样脸色不善的陈川三姨,稍远一点的地方蹲着正在抽烟斗的舅舅和外公。
陈向前费了半天劲儿才挤开人群,弯着腰扶着膝盖气都喘不过来,好半天喘匀了气他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哥,川,川娃儿回来咯!”
原本坐在门槛冷着一张脸的陈爱国霍地站起来,两道粗重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他粗声粗气地问:“你说啥子?川娃儿回来了!?”
陈川这时候才到家,一边抹汗水一边往里走,周围的人看见他自动让出条路来。他风一样地跟在陈向前后面跑了一路,这时候才觉得累,现在走一步都是煎熬,肺叶火烧火燎的痛,喘不上来气,呼吸间都好像带着血腥的气息,浑身湿淋淋的好像刚跟水里捞起来。
“外婆,三姨……”看见两个女人往他看过来,他站住脚,顺顺气先打了个招呼。
外婆从长条椅上噌地站起来,喉咙里好像安了个电喇叭,声音洪亮:“陈爱国,川娃儿也回来了,正好在这里把事情说开!”她又啪一下坐回去,气呼呼地拍着大腿,简直痛心疾首地喊叫:“你个人的婆娘,要医病分都不出,都想赖到起娘家,我跟你说,从古自今,没有这样的……”
三姨冷笑了一句,她慢悠悠地换了个二郎腿,斜着眼睛只看着陈川说:“川娃儿,你爸爸可以得很哟,你妈要医病,居然想分都不出……”
陈爱国没有理会她,又慢慢坐回门槛,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打算点上,想了想又爱惜地放回烟盒里。这才抬头看着陈川,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多汗水啊?”
陈川完全没想到他爹这个反应,现在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陈爱国有些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他才愣愣地回答:“跑回来的。”
陈爱国指了指院子角上的自来水管说:“先去洗脸,擦擦汗。”
陈川不动,抿着嘴看他。
很少见地叹了口气,陈爱国终于掏出烟点上,吸了两口把嘴里的红梅烟掐灭了塞回衣兜,有些不耐烦又说了一遍:“喊你去洗脸。没听到啊?”
陈川有些怯怯的开口:“我一会儿去嘛……”
陈爱国还没说话,陈川外婆坐不住几步走过来一把扯住陈川,她头一摆,束在脑后银白的头发散了一脸:“你走什么走!你就呆这里,看看你爹,什么叫不做人事!”
陈爱国心平气和的说:“我怎么个不做人事?”
陈川三姨叉腰指着陈爱国鼻子大骂:“你个批哈儿(笨蛋),****搓搓,该遭天打雷劈勒,个人的婆娘疯球咯还想到起从婆娘娘家屋头抠钱!咒你龟儿子不得好死!”胖胖的女人捶胸顿足,满头油汗。
看热闹的人群中传出嗡嗡的议论声,还有几个和陈爱国一家交好的邻居皱着眉头指着陈川三姨和旁边人说着什么。
陈川三姨朝人群骂:“没看到过嘛?!说啥说!”人群传出几声嬉笑,还有胆大的人喊:“耶,还说不得咯!”
女人索性扯开喉咙骂:“生儿子没得屁眼勒才说!说别个屋头家务事,好洋气!”
人群顿时有些骚动,还有男人按捺不住回骂:“你再绝(骂)!你个批堂客!”
陈川外婆拉了女儿一把,丢了个眼色。
陈爱国像没看到一样兀自坐在门槛上,掏出刚才被他熄灭抽到一半的烟,又摸出盒火柴。划了一根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
刚才被吓跑的几只母鸡跑回廊下,在青石板的缝隙泥土啄食。刚出壳没几天的鸡娃跟在后面唧唧直叫。
黑黝黝的屋子里传出模糊不清的语声。陈爱国间或回头朝里看一眼。
陈川突然觉得自己平静下来。因为过度焦虑而产生的类似心脏收缩般疼痛的错觉平息下去,清凉的山风把脸上的汗气带走,通体透爽。他稍稍用力把手腕从外婆手中抽出来,然后这才感觉到左手里一大包东西的分量。
他就提着十几斤重的包一口气从山脚跑到了半山腰。居然现在才重新感受到重量。
沉甸甸的提包勒得指骨发白。陈川转头小声跟外婆说:“我先去放东西嘛。”顿了顿又说:“外婆,我不会走,我爸也不会走。”
外婆尴尬的笑了笑,又拢拢头发。“晓得川娃儿最孝顺。”她想要掩饰什么一样笑着说:“以后找大钱……”
说了两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讪讪的闭上嘴巴。
陈川又像点头又像摇头:“那是我妈,我肯定要孝敬她。”
外婆看他那副样子,一脸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好又笑了两声。干瘪的,没有任何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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