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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痛如千万小虫子噬咬我的五脏六腑,奇痛无比,无法排遣。情急中,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迷蒙中竭尽全身气力狠狠一口咬下。
他身子微微一抖,轻轻一声呻吟,却用力更是搂紧我火炭般炙热的身子在怀里,颤抖的声音宽慰:“不怕,不怕,忍一忍,就好了。”
唇齿边泛出血腥味道,他却毫不皱眉含笑地宽慰我,搂住我的手毫不松力,那温和的话语就凑在我耳边说:“不怕,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竭的我才松开牙关,眼睁睁惊见那血慢慢从他手腕滚落,一滴滴一点点,落在我雪白色的衾衣上,殷红刺眼,如雪地上散落的红梅花瓣一般灼目。我轻轻地啜泣,满是委屈,那煎熬之痛,仿佛疏解了许多。我情不自禁的将头贴紧去他的胸口,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感觉那胸膛的温暖。
孤苦无依时,只要有个依靠,不管他是否坚固不摧,只要能挡风避雨,便是足够。他言语很少,一双眸子如水般平静,却总能给人镇静的力量。良久,我才安静下来。仿佛一片落叶,沉沉地睡去。不问前路,不知西东,沉静地归于世界的最初。
到了第三日,我周身的滚烫渐渐的退热,身子也不再有冰山火海半点煎熬,总算是能安稳地昏沉沉地睡下。
再醒来时,头脑清醒,仿佛身子也轻松许多,腹中也有些饥肠辘辘。
“冰绡,”我唤一声,忽而发现自己失言,便改口喊,“墨玉,泥金。”
四下寂静,无人应声。
我挪了身子,要穿鞋下地,却忽觉周身一阵瘙痒,起初是只是脖颈,我轻轻抚过,依约觉出细小的疙瘩,正在迟疑,忽然觉得面颊,手臂,大腿,脖颈……处处如虫爬过般的瘙痒。
我卷起来那浅碧色细绫衾衣的袖笼,露出一段雪白的臂膀,不觉得一阵触目惊心。
我肌肤莹白,往日致深总是爱把弄我的玉臂,轻轻捏玩着赞了说:“冰肌玉骨自生凉的美人臂便是如卿这般。”只是如今,那原本白皙的臂上密匝匝如齐集了诸多暗红色的蚂蚁,聚做一片片,从心底生出突兀的恐怖。奇痒令我拼命地抓挠,那疹子却越来越鼓。惊得我霎时间倦意全无。
忽然记起了六姨太那奚落嘲弄的言语,疹子?我惊得一个寒战,仿佛当头一棒被人打晕,脑子里嗡嗡作响。疹子,我火辣辣的面颊,肿痛的眼,无处不在暗暗的瘙痒,蠕动着暗藏在身体中的恐怖。
我翻身下床,也不及去穿鞋,赤着足挣扎着奔去梳妆台寻镜子,我要看看,我如今到底变作一副什么鬼样子?
孱弱的我踉踉跄跄地扑去梳妆台,只是那镜子,我那菱花镜,却不知去向。
镜子呢?我心下一沉。
“墨玉,墨玉,泥金……”我竭力呼唤着。眼前的绝望胜似前几日的生死关,若我毁了容貌,就是苟活下来,又有何用?我无力地坐在梳妆台前。孤寂的两滴泪渐渐从面颊滑落,莫不是红颜薄命,上天故意要如此作弄我不成?
“八奶奶,可有何吩咐?”墨玉进来,端来粥糜。
“九爷说,陈米白粥最是败火去内毒,让八奶奶这两日吃些白粥。”
我摆摆手,示意她放在一旁,徐徐问:“菱花镜在哪里?”
墨玉天真的一笑说:“九爷说,别院这边乡下的风俗,得了痘疹,痘浆未裂前,不得照镜子的。否则呀,痘神娘娘会在脸上点麻子的。”
“若是不照,就不落麻子了?”我苦笑,盈盈起身,宽大的衾衣下,弱不胜衣清瘦的腰身,袅袅前行,若是在夜里,更有一脸的疹子,怕真如鬼一般可怖了。
郎中赶来,为我把脉,看看我面颊上的痘疹说:“小夫人这痘疹是发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九爷拱手致谢,引了郎中去外间开方,我却郁郁不乐,似乎没有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快意。如今反有些生不如死的恐惧担忧。女子在乎容貌胜似生命,不然何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佳话,若我果然满脸麻点,那苟活世上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