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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情?怕是他所经之地,剿匪杀伐,血流漂橹。”
话到此处,怕也是尽吐心中郁结。他打量我将信将疑的神色,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阳光般,照亮黑夜,没有一丝阴翳:“不信?大哥的学问,强胜怀铄百倍。昔日大哥十四岁那年同先皇打赌要金榜夺魁连中三元,便微服易名入秋闱,一路夺魁,高中春闱会元(注一),及至要金殿殿试,才不得不向方老中堂袒露实情。到头来落得个扰乱科场,拿朝廷开科取士做儿戏,被方老夫子罚跪了三天三夜,到头来还被戒尺打破了头,至今额头还落了块儿疤痕。不信小嫂嫂去看。”
他话语说得断断续续,或是话多,喘息费力,却边咳边笑,似在说一件顽童的趣事,神色中反有几分调皮。
方老中堂?我一惊,心里一阵狐疑,忍不住问:“可是方居正,方老夫子?”
他鼓鼓嘴,神色颇是认真点点头。
那方居正老中堂是一代大儒,三朝帝师,天下士子无不对方夫子的学问文章更有人品气节佩服得如众星仰月。昔日在家中,爹爹最是钦佩方夫子的才学为人,更因方夫子也是扬州人氏,就更是推崇。方夫子的文章,我自幼耳熟能详的。
一时惊喜,我不由问:“方夫子又同……”
“什么干系?”他替我答,扬起下颌咳嗽几声,沙哑的嗓音淡淡地说:“大哥的开蒙师父,十六岁出宫前,他都是不离方中堂的教诲。大哥自幼聪慧,深受方中堂喜爱,那年他竟敢背了恩师下科场,冒名拿科举儿戏,方中堂哪能够不恼?”
一番轶事听得我哭笑不得,眼前仿佛出现那年少意气风发的他一身青衫跻身科场,榜上头魁的得意,方夫子那得知真相爱恨不得的愠怒。
清冷月光,他打量我,眉眼间一缕淡淡的忧伤,凝神道:“怀铄尚未见大哥他对哪个女子如此动情,如此的用心,只有,对小嫂嫂你。”
我心下一惊,面颊颜色微动,尚不及说话,他却说:“惜缘,珍重眼前。大哥他,最是在乎你的。”轻声慨叹,仿佛说罢这些话,他也舒了一口气,唇角勾出清冷的笑意,“小嫂嫂迟早是能明白的。”
我轻笑,却有些黯然失神,体味他的每句话。心下酸涩,更有一丝委屈,交杂一出,繁复难言。
见我不答,他挪动步,更向那清波外,叹息一声:“尽须怜取眼前人。”
眸光在清波凝视良久,淡淡愁烟中,欲言又止,无限心思。
一种模糊的温意,我问他说:“九爷平日在府里,做些什么?”无非是叉开话题,不想再谈他。
他目光中流出一份漠然:“我么,周府的富贵闲人。平日里,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九爷,杏坛执教?”我猜,也不肯信,她堂堂周府九爷,总督大人的兄弟,当叫教书先生?
“大哥说,家有三斗粮,不做孩子王。可我喜欢。”他手中芦苇轻拍水面。
“大哥是周府的擎天玉柱,我便是周府池塘的一根芦苇。”他自嘲的苦笑说,“还好,你肯赏脸同我这芦苇说话。”
“九爷何必妄自菲薄呢,孔夫子也是教书育人的至圣。”我反去开导他,便忘记自身的窘迫。他微微一怔,旋即淡笑。清风掀起他衣袂飘舞,如白鹤立在池塘边,展翅欲将飞而未翔。
胭脂色长裙轻轻拂弄红蓼蒲苇,月华流淌的九曲石栏桥,我们踱步而过。
他送我直至后院,远远望着水心斋,他停步说:“小嫂嫂好走。”
注一:会元,科举会试第一名。古代科考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个级别。读书人先考秀才,然后秋天(秋闱)乡试考举人,举人的第一名称为“解元”,如唐伯虎就是解元。举人在来年春天再参加会试考(春闱)考贡士,贡士的第一名称作会元。然后全国的贡士们参加第三场考试就是金殿殿试,殿试的第一名是状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
本书中周怀铭微服冒名靠了会元,就是全国贡士的第一名了,如果没有意外,殿试极有可能就是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