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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香一个坡搭好,胡子大柜顺势走下来,说:“既然你都觉得行,我们就收她。”

    祁小姐的事说到这里,大布衫子说:“艾金生咋办?放不得押不起,好几个弟兄陪着他。”

    “嗯,黏手。”天南星也觉得遇上陶奎元茅坑石头这样货不太好弹弄(对付),他带着臭气的梆硬,撕票倒简单,钱到不了手心不甘,嘴边的肥肉太诱人,他说,“毕竟一千块大洋,一大泡儿(大笔财物)啊!丢掉可惜喽!”

    “没头到脑,一时半会儿陶奎元不能掏出钱。”大布衫子说,警察局长不挺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这笔钱,需要耐心,“那就耗(靠),看陶奎元能挺多久。”

    “耗!”天南星说起乞丐几句歌谣:

    你不给,

    我不走,

    就在你家死糗!

    大布衫子做过丐帮二筐,立马接上一段:

    你不给,

    我就靠,

    靠到天黑日头落!

    乞丐要饭的赖劲儿运用到绑票上肯定有故事。天南星说:“好赖不济是亲娘舅,陶奎元总不能眼瞅着不管吧。”

    “也不好说,一千块大洋比舅舅命值钱。”大布衫子糙话道,“人是块肉,死了再做(读zòu音)。”

    胡子大柜觉得好笑就放声大笑,笑声中含着对警察局长的蔑视,为一千块大洋可以不顾舅舅性命。

    “到时候,陶奎元不顾亲情,我们没必要客气。”水香是说撕票。

    “那是,那是!”票家不肯赎票,撕票怨不得谁,被亲人抛弃的人活着也没啥意思,“道理说警察局长缆足(有钱),还在乎……”

    “谁怕水海(钱多)咬手啊?”

    大布衫子说也就陶奎元能干出这薄情寡义的事儿来,管钱叫爹,管舅不叫爹,他说:“换个日本人看看,不用是舅舅,早就狗颠肚子(跑前跑后献殷勤)。”

    “不然他能当上警察局长?”天南星短短话语对三江警察局长做出评价,为日本人办事如一条狗,也可以说成狗颠屁股,总之是一条狗的样子。

    “没好下场。”

    胡子对陶奎元结局有了定论,根据什么做出的定论且不说,恨狗仗人势警察的人都这样希望。

    “葫芦头坨子太远了,我看是不是把他们撤到围子里来。”

    “嗯,不妥。陶奎元万一暗中营救他舅舅呢?就可能动用警察……”天南星谨慎没错,他的意思是押票的地方即使被兵警包围,损失无非秧房当家的几个人,老巢不被发现不伤筋动骨,“谈票、赎票还是离天窑子远点儿安全。”

    “也是。”

    “我们放走送信的红眼蒙,铆大劲儿(顶多)记住葫芦头坨子,不知道一马树。”

    “对,没错。”大布衫子也认为防范有必要,兵警找不到老巢,绺子就安全。

    四

    正如胡子猜测的那样,陶奎元暗中积极营救舅舅,说暗中是没公开派骑警去寻找、剿杀,赎票等于是向土匪低头,与警察局长身份极不相称。于是他可能暗中想辙,如果他想救人的话。

    绑票赎票有一套程序,票家违背后果严重——撕票。陶奎元深谙胡子绑票之道,人质在绑匪手上不能硬来。警察局长舅舅遭绑票,等于是有人打耳光羞辱,忍与不忍事情结果不一样。做警察局长几年,他跟日本主子学到本领是借刀杀人。过去都是日本人借中国人的刀杀中国人,这回倒个儿……他亲自到日本宪兵队,说:“队长,我发现一绺胡子。”

    “嗯?”宪兵队长角山荣问,“哪绺土匪?”

    “天南星。”

    计划清剿土匪的黑名单上有天南星,角山荣问:“他们在哪里?”

    “葫芦头坨子。”

    角山荣展开一张军用地图,找到葫芦头坨子,疑惑道:“高大的蒿草、树木这里没有,沟壑的也没有,土匪怎么藏身?”

    “天南星可定在那儿……绝对没错,队长太君。”

    “情报可靠?”

    “绝对。”

    角山荣不相信警察局长的绝对,细问道:“提供情报的什么人?是不是陷阱?”

    “不是,红眼蒙亲自来……”

    “红眼蒙什么的干活?”

    陶奎元疯狗咬傻子,利用日本宪兵要剿杀土匪的心里去打天南星,解救出舅舅,算盘如意到底还失算,宪兵队长刨根问底,他不得不说出实情:“我舅舅被胡子绑票,人就押在葫芦头坨子,绑匪放红眼蒙来送信……他是我舅舅家的管家。”

    角山荣彻底相信,他问:“天南星有多少人马?”

    “近百人。”

    “他们都藏在葫芦头坨子?”

    “不是,队长太君,葫芦头坨子那儿人不多,也就五六个人。”

    角山荣皱下眉,问:“大队人马呢?”

    “从艾家窑出来,半路分开……”陶奎元分析道,“估计藏在附近。”

    “估计?”

    “是!”

    宪兵队长拉长脸,不高兴道:“情报怎么能模棱两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要十分准确。”

    “是,队长太君!”警察局长一脸恭顺,接受批评。

    “情报不准确我怎么去追击?”角山荣训斥一顿警察局长,而后说,“你派人到葫芦头坨子一带侦察,确定土匪藏身地点,我再部署兵力去消灭他们。”

    “是!是!”陶奎元唯命是从道。

    回到警察局憋着气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冯八矬子问道:“成了没有哇?”

    “成个六!挨一顿狗屁呲。”陶奎元一切抱怨只能回到警察局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撒,日本人面前他不敢,打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咽,“八矬子,角山荣要我们搞准情报。”

    “什么情报?”

    “天南星绺子藏身地点……”

    冯八矬子说局长别上火,角山荣细问也有道理,红眼蒙讲的半拉磕几,胡子有多少人,藏在哪里,这些不清楚如何去清剿?他说:“我到过葫芦头坨子,那儿蒿草长得稀巴拉登藏得住胡子?他们肯定有老巢,必须弄清楚。”

    “说得容易,胡子让你靠近?”

    “这有什么难?”

    陶奎元从来不怀疑冯八矬子的能力,他说能接近胡子就生出翅膀飞过去。相信久了变成依赖,遇到棘手的事让他去做,问:“你说怎么整?”

    冯八矬子不长个儿心眼多坠住,不用眨眼便有道道,他说:“胡子不是等着你回话,派人跟他们谈条件。”

    “噢,你是说假借谈票,顺便侦察?”

    “对呀。”

    陶奎元撇下嘴,说:“红眼蒙指定不行。”

    “见胡子腿都打战,哼,不是红眼蒙,绿眼蒙……”冯八矬子贬斥一番红眼蒙,说,“派他去只能坏事。”

    “那派谁去?”

    “我呀!”冯八矬子拍胸脯道。

    陶奎元心里也是他最合适,假惺惺道:“同胡子见面需提着脑袋,不行,太危险。”

    “局长,我知道危险,可是为你……”冯八矬子极富表演天赋,他说,“为局长,我就算搭上小命,值!”

    陶奎元显出满意和感动,几成真实在里边聪明的冯八矬子自然明白,大家都在演戏,多一出两出也无妨。他问:“胡子派出说票的人叫什么?”

    “花舌子。”

    “对!花舌子,你当一把(次)花舌子。一次能摸清胡子底细就不去第二次,尽量减少接触。”

    “我争取一次成功。”

    “好,你准备妥当再去。”陶奎元说。

    五

    “站住!”大柜门前,胡子拦住她。

    小顶子说:“我要见大当家的。”

    站岗的胡子指下夜空,说:“你瞅兔屋子(月)都到哪儿啦?大爷拖条(睡觉)了,上空子(天)亮再来吧!”

    “我真有急事……”

    站岗的胡子死不开面,夜晚绝对不能放这个女人进大柜的屋子,他没接到让她进去的命令,说:“回去吧,别磨叽。”

    “小兄弟,要是事儿不急,我能半夜三更来惊动大当家的吗?”小顶子商量道,“麻烦你通报一声,看准不准许我进去。”

    站岗的胡子不是经不住缠磨,而是怕真的有什么事耽误了,他进屋去她等在外边,出来后说:“大爷让你进去,进去吧!”

    迈入屋子,天南星摸索火柴,说:“等一下,我上亮子(点灯)。”

    “不用,我摸黑说。”

    天南星是故意拖延,总之没划火,听见脚步走过来,她说:“我找你!”

    “干什么?”

    “蘸钢!”

    胡子大柜需要消化一下她的话,蘸钢是铁匠术语,淬火增加硬度。小顶子要增加什么?显然是勇气和胆量,能够给自己的恰恰是胡子大柜。方法浪漫,她爬上炕去,钻进他的被窝。他激动万分:“你想?”

    “你不想?”

    回答的是一只手,黑暗中看不清动作,但清楚听到句黑话:“你的球子(乳房)真大!”

    “喜欢吗?”

    “我采球子(摸乳房)!”

    “吃一口!”

    婴儿吮吸奶水——呱唧,呱唧,不是奶水丰沛而是香甜的声音。下面胡子大柜的话太隐私,不便叙述。他急迫地说:“压裂子……”

    门外站岗的胡子受到刺激,痉挛似的弓下腰去,对某一膨胀部位实行强制措施,效果是有了,但那个部位火山一样喷发了。好在一切都在狭小范围内发生,不被外界所知。

    次日,天南星对大布衫子说:“她昨晚睡在我被窝里,主动过来。”

    “恭喜大哥!”

    “张罗一个仪式,给她挂柱。”

    “好!”

    天南星问从艾家窑都带回来什么喘气的?大布衫子说:“哼子(猪)、老粗(牛)和寿头子(鹅)。”

    “收拾几只寿头子,炖大豆腐。”胡子大柜命水香安排酒席,问,“有跑土子(兔子)吗?”豆腐炖大鹅加上兔子一道美味。

    “有几只。”

    “打!”天南星说,三江当地对宰杀动物名称不同,例如,勒狗,杀猪,剁鹅……兔子则称打了,胡子忌讳说死字,不然叫打死兔子。宰杀方法的确是打,双手拽住兔子的两只大耳朵,兔子拼命朝后挣,将最软弱处暴露给屠夫,一棒子打下去,颈部骨头被打断立即毙命。

    挂住仪式在空地上进行,众人席草地而坐。一个沙包堆起,它便是香炉,庄严的插香时刻开始前,小顶子独自跪在沙堆前,水香指导她怎么插香——总共十九根,十八根代表十八罗汉,其中一根代表大柜,顺序有讲究,前三后四左五右六,中间一根。

    大布衫子说一句插香词,小顶子跟着说一句: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我今入了伙,

    就和弟兄们一条心。

    不走露风声不叛变,

    不出卖朋友守规矩。

    如违反了,千刀万剐,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所有在绺的胡子都在庄严时刻念过这段誓词,因此在一个新人来入伙他们重温一次,热血沸腾一次,心里跟着诵一遍插香词。

    小顶子成为绺子一员。从昨晚开始,胡子大柜给她蘸了钢,匪气病毒一样进入她的躯体,迅速蔓延骤然挺拔起来。天南星说:“给她一匹高脚子,一支手筒子(枪)!”

    粮台牵来一匹马,炮头递过一杆枪。小顶子向四梁八柱行礼,说那句固定的套话:“大兄弟听你的!”

    认完众哥们,天南星宣布开席!

    绺子添丁进口大家吃喝一顿,从中午喝酒到傍晚。从酒桌上下来,小顶子没回原来的住处,径直走入大柜的屋子。

    那一夜,她哭了。

    “你怎么啦?”

    “想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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