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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那天,信国公府的堂少爷上了京。城门口已经有家人天天在等,一看到和信中描述一样的少年,立刻就请他上了马车,接到了信国公府里去。

    这个堂少爷家里好歹也算富绅,居然是只带了一个书童,骑着两只毛驴上的京。

    这些接人的信国公府家人,虽然不会没规矩到狗眼看人低,但也难免有些轻视。

    李钧见堂叔府上居然还专门派人在城门边日日等着,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他从小颇受冷遇,很少有人专门为他做什么,就算是他父亲其实很疼他,也只敢偷偷摸摸对他好。堂叔贵为一国国公,却对他一个庶侄这般礼遇,真是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只是不知道堂叔府上其他家人可好相处。他那人人称颂的大堂叔已经去了,府上现在似乎人口简单的很,他原本是不用担心受怕成这个样子的……

    可是他听他父亲的话,离家投奔信国公府时,她嫡母对于他的嘲讽,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不肯散去。

    “你以为你去信国公府就能得到好前程?他家从来就没有过庶子!从来没有过!信国公府的老太太是个厉害的,她和我可不一样,她的丈夫一辈子都没有让孩子从别的女人肚皮里钻出来的,你去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眼色的。你还是抱好你那位信国公的堂叔大腿吧!”

    嫡母这番话也许是好意,也许单纯是嘲讽,也许是嘲讽带着提点,但李钧已经自动把邱老太君代入了“顽固狠毒嫉妒心重”的老太太的印象里,就怕自己会得不到她喜欢,最后被赶出府去。

    在这个新孙子没来之前,顾卿承认对他抱有许多幻想。诸如红楼梦里“黛玉进府”这样惊艳登场的场景在她闲着无聊的时候不停的在脑中回放。

    又来了一个孙子,而且已经十九岁了,因为守孝没有娶妻,也没有定亲,正是好采摘,阿不,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

    对于这个和她年纪相配的人统统都已经结婚了,甚至孩子都能打酱油的时代的怨念,已经快让她沮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就算她是原身穿,都已经二十六岁了,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好归宿。续弦?老头?

    更何况现在她这五十多岁的身体,还是诰命之身,就算来了个漂亮的堂孙,除了看看,她还能干什么?

    怕就是勾搭,人家也是“老夫人你好,老夫人再见”……

    这真是个悲剧的人生。

    这叫做李钧的堂孙进府后首先沐浴更衣,等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袄,这才去持云院拜见邱老太君。

    当这位李钧给她跪下来磕头,嘴里说着“堂孙李钧拜见堂祖母”的时候,顾卿不禁叹息了一声。

    这李钧绝对是李家的孩子,完全继承了李家基因里“其貌不扬”这种特点。而且他母系的基因绝对不够强大,完全没有对他起到什么好的改变。

    国字脸,浓眉,大眼,厚嘴唇,身材倒是挺魁梧,可穿的却是一身蓝色儒衫式样的棉袄。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材,说是进京赶考的,恐怕都会被人当成参加“武举”的吧?

    顾卿翻看过老太太的记忆,发现李家真的从上到下真没几个漂亮的,就算俊秀美貌的,基本都是女方那边改良了老李家的基因了。

    就像李蒙,他的五官肖似老国公的母亲,一下子就成了老李家数代里唯一拿的出手的帅哥;小呆李铭,长得和他娘很像,所以才称得上清秀可爱;李锐……已经初具俊荣,怕是再瘦一点,也是搁现代会让女生为他打架的主儿。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会员,而且还是资深的,所以在看到李钧的时候,才会忍不住叹息一声。

    李钧洗去风尘,换过衣服,连拿些点心裹腹都没有,就赶紧来了持云院,生怕他这位堂祖母认为他不恭敬。

    他端端正正地下拜,规规矩矩的磕头,自认没有一丝失礼的地方,可是起身的时候,两人眼神相交,他的堂祖母还是对着他一声叹息。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值得叹息的地方。是他庶子的身份?还是他的衣着打扮太寒酸?

    李钧半点都没往长相上去想。他一直觉得相貌这东西,只要长的端正不吓人就行了。何况他还觉得自己长得挺有男性气概的。

    顾卿让李钧在她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微笑着说:“你和你曾祖父长得很像。就是身材要比他魁梧些。”

    “堂祖母说的是,家人常这么说。”李钧松了一口气,原来邱老太君叹息的是这个。

    “你也不必老喊我堂祖母了,没得喊生分了,直接喊我奶奶就好。我府上曾受你家大恩,如果是你祖父来了,你叔叔都还要给他行礼磕头的。我们府上亲戚不多,你们在荆南老家又不愿上京,现在你来了可算好了,我们两家总算不会断了联系。”

    顾卿的话一下子就让李钧心目中“顽固狠毒嫉妒心重”的老太太形象彻底烟消云散。

    至少,这位堂祖母笑得非常真诚,不像是不喜欢他的样子。

    “烟云,去‘微霜堂’一趟,看锐儿和铭儿下课了没,叫他们下了课直接来持云院用午饭,家里堂兄来了,叫他们都过来拜见。”

    顾卿吩咐完了,对着李钧温声说:

    “我这两个孙儿,大的叫李锐,今年过完年十四,小的叫李铭,过完年九岁。他们年纪比你小,也许和你玩不到一块儿去,你若是觉得好相处,就和他们多处处,若是觉得他们打扰了你功课,或实在不耐烦应付小孩子,也不必勉强,你只管照顾你自己的感受就好。”

    “不敢不敢……”李钧被顾卿太过“真诚”的话吓得站起身来,“堂孙会和两位堂弟好好相处的。”

    顾卿看这李钧听了她的肺腑之言吓成这个样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免得他想多了,抱着行李趁夜跑了。

    看起来是个粗犷的书生,怎么性格这么敏感?

    其实顾卿说的都是实话。她自己曾经就有过关于考试前寄住在亲戚家里被吓跑的惨痛经历。

    那还是有一年,她去X市考试,她妈非要她借住在某个亲戚家里。她家那个亲戚人很好,夫妻两个还特地给她的卧房换了全套的新寝具,被子被太阳晒的软绵绵,还带着独有的阳光味道,让她在那里的第一天就睡得极好。

    可是没有两天,她就乖乖的搬到酒店里去住了,任那亲戚和她妈磨破嘴皮劝她都没用。

    因为那亲戚家的小孩子实在太熊了。每天缠着她问东问西,老是要她带他出去玩,要她买东西给他吃,乱翻她东西就算了,进门还不敲门,几次换衣服差点走光。

    这些都算了,他还老是拿她考试的书和卷子乱看,把她所有的书签全部弄乱。

    可怜她是去X市考试的,提前几天去本来是想以最好的精神状态积极备考,结果给这小孩子磨得差点没有精神衰弱。

    要知道,她可是个非常非常喜欢小孩的人啊!都被郁闷坏了。

    顾卿不知道十九岁的人是怎么看待十来岁的孩子的。反正她二十岁左右的时候还并没有以后那样对孩子有耐心。所以若是他觉得不耐烦应酬,其实大可不必勉强。

    顾卿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旁陪侍的花嬷嬷听了却想对天翻个白眼。

    这么一个在家中处处受嫡母刁难的庶子,孤身一人千里迢迢上京赶考,本来就是抱着投奔信国公府的念头的,你让他不耐烦交际小孩就不做,他又怎么可能做的到?

    那是他的同辈兄弟,和同辈兄弟要是都处不好,你叫信国公大人怎么看待他?

    寄人篱下,受人恩惠,难道还要摆架子吗?

    顾卿受了李钧的礼,自然也给李钧备了见面礼。

    她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这套文房四宝是收在邱老太君私库里的,绝非凡品,只是顾卿不识货,不太清楚来历,只是看着这盒子和其他的文房四宝都不一样,看起来非常雅致,才选出了它来。

    她想着自己反正也不怎么看书写字,就算是再好的东西,只要接受的人能用的上,那也不算是浪费东西。

    李钧接过了这一套上面烙着“素心堂”烫印的大匣子,又一次吃了一惊。

    “堂……奶奶,这也太贵重了……”

    他虽然并没有生在官宦人家,可是也知道这“素心堂”是两朝前一位大儒隐居之处的书房名字。这位大儒喜欢收集好的笔墨纸砚,然后按照它们的纹路、性质分门别类,他收集的文房四宝都用料考究,工艺精美,而且都是一些现今已经得不到的砚石或老磨,一直受文人雅士、达官贵人的追捧

    这个匣子上既烙印了“素心堂”的烫印,又用刻章印了“龙尾”,想来是和“龙”有关系的文房四宝。这样的东西,叫他怎么敢当做一般的文房四宝去用?

    “东西就是给人用的。你到了我府里就知道了,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顾卿见身材魁梧的李钧抱着大木匣子丝毫不吃力的样子,不由地笑着说,“你要觉得太珍贵,不要带出去用就是了。”

    李钧辞了几次,见老夫人执意要给,只好红着脸收下了。

    这么贵重的礼,实在是让他受宠若惊啊!

    李铭和李锐听到堂兄到了的消息,和两位先生告了罪就往持云院跑。

    李铭两天前就已经搬到了西园,现在正住在“云中小筑”,现在又来了个堂兄,如果猜的不错,应该也是要到西园里住的。南园几年没有收拾,虽然勉强可以住人,但是毕竟不大礼貌。

    这下子西园有这么多人,真是好生热闹。

    待他们到了持云院,见了那位堂兄,均觉得他的气质很是亲切。

    李锐是觉得这堂兄身材和气质都和他爷爷很像,而李铭觉得这堂兄长得有些像他爹。

    总之,就是很朴实就是啦。

    李钧和两位堂弟见过了礼,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一副笑吟吟看着他的样子,但从他们的笑容里很明显能感受到那种善意。

    这让这位在家里被自己亲弟欺负的很惨的庶长子有些热泪盈眶的冲动。

    他强忍着鼻酸,从袖袋里掏出两枚玉哨。

    “上京时,父亲和母亲叫我带了不少礼物,只是大雪封路,东西还在后面。这是我准备给两位弟弟的小礼物,东西简陋,还望两位弟弟不要嫌弃才好。”

    这玉哨做的倒是精巧,玉质也很温润,显然不是俗物。两个玉哨一个是猴子形状的,一个是金鱼样式的,不但长得可爱,口彩也好。

    这两个哨子是他中了乡试时,他爹偷偷给的。他家爷爷以前跟着老国公一起打仗时,也曾得过不少好东西,这两枚玉哨就是其中之一。这两个玉哨后来给了他爹,他爹又把两枚都给了他,没有给他弟弟。

    这一猴一鱼两枚玉哨他一直视若珍宝,均被摩挲的光滑无比,哨口和哨腔更是时时清理,绝不是只能看的玩物。这哨子吹起来十分清脆响亮,应该是打猎时所用的,只是他偷偷得了这两件东西,为了怕人发现,只在试那哨腔的时候吹过一次。

    现在可以放心吹了,不过却要送人了。

    李钧在家中时,被嫡母处处防备,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家中让他带上京的东西,也并不能代表他的心意。

    他见这两个弟弟都长得十分好看,性格看起来也很好,心中很是欢喜。想了想,索性一咬牙,拿这两枚玉哨当做了礼物。

    李锐和李铭并不知道这两枚玉哨有这么多故事,他们见的好东西太多了。这玉哨也只有“精巧”这一点让他们觉得新鲜。不过这是堂兄所赠,即使李钧给的是两枚竹哨,他们也会欢欢喜喜接下,更别说是并不失礼的玩具了。

    李锐让李铭先挑,李铭拿了那个金鱼的,李锐便收了猴子的。

    两人一齐向堂兄李钧道了谢。

    这礼物一送,几个小辈再聊上几句,也就熟悉起来了。顾卿见三个孩子看起来一见如故的样子,也就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兄弟间感情好,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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