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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伺侯,大丫头们都回值房里去了,她招了个二等宫女在外头掐点儿,低声问,“回头叫人你知道怎么办吗?老祖宗房里一有响动就传我们,一短一长的击节,记住了?”
那宫女肃了肃道,“姑姑只管去歇着吧,我省得。”
锦书这才放了心,转身沿着廊子朝配殿里去,走了两步又驻足看,偏殿耳房前的一排爬藤月季长出了新叶子,在花架子上缠缠绵绵的伸展覆盖,那叶子是极嫩的,太阳低下一照就折出清晰的脉络来。
还有石榴树,祈人老家儿有讲究,先生、肥狗、胖丫头,那是摆阔气,壮门面的活物;死玩意儿就是天棚、鱼缸、石榴树。石榴树占了其中一份,但凡有脸子的大宅门,谁家院子里不种上两棵,那都不能叫大户!宫里也不例外,只是慈宁宫的比景仁宫的还要略高大一些,全是太皇太后悉心照料的缘故。
看了一会儿还惦记着回值房,转身朝配殿里去,一打膛帘子看见入画和绿芜她们正在准备花朝节要用的东西,桌上堆满了剪好的五色彩笺,大梅忙着在顶上钻小孔,又取红绳穿上,等过节那天好挂在花树上,这是民间的做法,叫赏红。
锦书靠前挨在大梅边上坐下,大梅转过脸来,笑道,“哟,大脸子卸差了?”
锦书攮了她一下,“别说了,我怪臊的!叫你们受累替我,我过意不去呢!”
入画说,“得了,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你踏踏实实的吧,谁计较这些个。”说着把手里的土剪子递给绿芜,“好姐姐,咱俩换换。这老家伙什太沉,绞起来费劲极了!”
绿芜把西洋小银剪和她换了,嘀咕道,“就你金贵!老家里不是都用这个吗?你仔细懒出病来!”
入画咭咭的笑,“以前眼皮子浅,就盯着脚下三分地儿了,如今不是在宫里时候长,不一样了嘛!”说完长叹一声,“往后放出去了,咱们也算是有脸的,见过大市面。”
锦书翻出块绫子绷上花绷,拿炭碳条在底子上描花样,大梅问,“绣袜子?给谁绣的?”
“你说给谁?”锦书颊上抿出两个梨窝来,“横竖不是给我自己。”
不是自己的,肯定是太皇太后的呗,别人也不敢劳动掌事姑姑不是!可大梅偏往歪了说,“太子爷也穿牡丹花的袜子?这么大个小伙子也爱花儿粉儿的?”
锦书啐道,“给你装个嚼子才好,不着调的!”
屋里的人都捂着嘴笑,锦书戚戚道,“我真是对不住苓子,她出去了,我和她也说不上话,这辈子十成是见不着了,我心里那么愧疚,真怕她记恨我。”
大家都沉寂下来,见她眼泪汪汪的,大梅说,“不会的,苓子什么人你不知道啊,再说她是虚惊一场,不是全须全尾的家去了吗!倒是你,挨了这两板子,差点把小命葬送喽……听说那东西是太子爷送你的?”
锦书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知道的说我没算计,不知道的要说我拿太子爷的赏臭显摆呢!宫里人多嘴杂,背后指定要编排的,我怎么有脸走动啊!”
绿芜安慰道,“你别拿他们当回事就成了,这有什么!嚼舌头的都是眼热你的,这事换在别人身上可不是够得瑟的么!”
入画有慈宁宫最典型的脾气,说话和大梅子一样直截了当,她手里码着彩笺,嘴上还附议,“可不!太子是其次,说得最热闹的是万岁爷那头。咱们万岁爷是什么人啊?可不像那些个好色皇帝!他对宫女都远着,连正眼都不带瞧的。我听乾清宫当差的小姐妹说,不管是茶水上的还是司衾的,向来是肉皮儿都不让碰一下,有贴身的差使一概是太监服侍,规矩成那样世间难找,可对你就不同。”
锦书心跳漏了两拍,面红耳赤的说,“我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别瞎说!”
入画吊高了嗓门,“我瞎说?瞎说是‘这个’!”
大家看她比了个王八的手势出来都哄笑,“这蹄子疯了,哪里学来的痞气儿!告诉老祖宗去,叫她到园子里顶砖。”
“说正经的,破五那天万岁爷带你出去了?”入画小声的问。
锦书唬得脸色煞白,“你打哪儿听来的?”暗里思忖,皇帝不是不叫往外说的吗,谁走漏了风声?神武门上的护军?还是顺贞门上的太监?她瘟头瘟脑的傻瞪着桌上的笸箩,半天又补了一句,“老祖宗知道了吗?”
众人看她神情恍惚,便互换了个眼色。大梅道,“这事儿你得谢谢春荣,话到她这儿就打住了,崔总管也吩咐不叫往老祖宗耳朵里传,至于那些来请安的主子和小主们,往没往老祖宗跟前递话就不知道了,这几天都是春荣在里头伺候的。”
锦书哦了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怎么就怎么吧!皮肉之苦也受过了,王保再让掌刑的多来两下子,气儿续不上,也就过去了。她倒用不着担心会活受罪,下回再犯在皇后手里,她肯定得下死手一气儿弄死她,不会叫她吊着口气等着谁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