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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瞧上了,人家立时托人说媒,她就恁么给打发出去了。布暖满脑子充斥的都是这想法,因为嫉妒得发狂,所以对她存着敌意。其实真的是自己的不是,人家名正言顺,自己凭什么计较?自夸和自鄙都不合适,她像个进入不了角色的入侵者,可悲而可笑。
饭厅是个穿堂亭子,东西各开着月洞窗,因此往东看得见即将升起的朝阳,往西瞧,要落不落的位置还挂着毛毛的白月亮。布暖出了一会儿神,伺候的婢女舀了削薄的米汤搁在她面前。青花瓷的碗盏里盛着乳黄的液体,微微漾动,有种像家又不是家的饱闷感。
外面已经人声如浪,细听听不是有客来,是家里奴仆张罗宴客桌椅的喧哗。胡榻上的人喁喁说话,正谈论昨天听自在送来的古筝。
知闲显然对那琴心仪至极,和容与抱怨道,“我那把琴前儿校音,一个弦柱松了。请人换了柱儿,谁知音竟不对了。你上年订琴,多订一把倒好了。”
话里无限落寞,无限惆怅,有朴讷有温厚,唯独没有撒娇吵闹。布暖眨着大眼睛看容与,他轻飘飘回了一句,“你是知道的,听音铸琴,怀孩子似的,九个月出一把。就是上年订了两把,这回交货的也只有一把。”
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布暖倒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人家是一体的,原本舅舅的就是她的,如今琴易了主,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自己有点雀占鸠巢的意思。
她忙道,“知闲姐姐喜欢,回头我让人搬到你房里去。横竖我也不常弹,放着白糟蹋了,还是让给你物尽其用。”
知闲摆手,“不必了,你舅舅给了你就是你的。你留着吧,我得闲再让我三哥去求一把来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下意识的往歪了想,她似乎品出了点施舍的味道,霎时就不太愉快了。
容与搁下筷子道,“这琴不是我赠她的,认真算,应当是听音先生给她的见面礼。一个子儿没花掉,能算是我的么?”
知闲听了讶异不已,“听自在的琴价值千金,听音要起价来向来是一文钱不让的,那样固执的人,居然白送么?”
容与道,“的确是固执的,固执的分文不取。这么的依着自己的性子活才是叫人羡慕的,买卖是买卖,赚钱有的是时候。他说知音难求,人家只谈人情,不谈买卖。”
蔺氏抚掌笑,“瞧瞧,咱们暖儿这趟喜酒吃得好,才来就结交了天下第一的琴师!这是个好彩头,今儿定有不一样的迹遇!”
胡榻上摆着四方矮几,布暖坐在他下手。他偏头看她,她仍旧眉眼低垂,仿佛从未开口说过话。他愈发郁闷,桌下耍小动作不是君子所为,可天晓得他现在多想偷着去拉拉她的手,哪怕是吸引一下她的目光也好。他如坐针毡,终于按捺不住,瞥见她碗里粥汤没见少,便夹了个枣泥糕到她碟里。
她终于抬起眼,一双流光潋滟的眸,能穿透他的灵魂,望进他心里去。他怕自己失态,敛神道,“怎么不吃?午饭可晚,怕要到未时二刻。先垫些个,回头肚子饿了怎么办?”
知闲接口道,“这人真是!办喜事,什么样的小食没有?”对布暖和煦笑道,“我阿娘给新嫂子进门备的寸金糖都在柜里供着,我尝过,可好吃呢,回头我上里屋拿去。还有果子、花生、枣儿,有的是,倒怕饿着?”
她勉强笑,“过会儿人多了,我一个人像个耗子,要惹人家说嘴。”
知闲说,“没什么,我料着都是族里的姑娘,聚在一处九成是无足轻重的插诨。你不爱听就辞出去,或回房里也使得。”
容与这里没把贺兰敏之的事同老夫人交代,唯恐人家不是冲叶府来的,倒白操心一场。蓝笙过不久就要来的,他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他。有他在,万一自己疏忽了,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他附和道,“知闲说的是,你喜静就回屋里呆着。抛头露面的事儿干不来别勉强,省得活受罪。”
蔺氏听了道,“这么的,午时前还是在外头多见见客。午时后头也没人来了,你要去躲清静也成。”
老夫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种场合是个好契机,多的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豪商巨贾的郎君。年轻姑娘露个小脸,不需要太久,相上相不上也就那么一晃眼的时间。万一成了,就是受用一辈子的好福气。
布暖诺诺称是,知闲执着的对她不上粉不点口脂表示不解,容与望她几眼,态度模棱两可。她被闹得没法子可想,只得答应回去重新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