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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遇上早起的同僚,互相见礼,基本都是沈瑄在中,他人立在两侧。孟清和是从一品武官,爵位却不高,遇上侯爵国公也得让路,先抱拳行礼。
“兴宁伯可好些了?”
徐增寿几次上国公府蹭饭,加上多次帮忙,同孟清和也算有了交情。对这位国舅爷,孟清和抱持的态度是,不一定要友情深厚,却绝不能交恶。寻常的交个朋友就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谢侯爷关心,下官尚好。”
寒暄两句,孟清和便闭口不言。徐增寿转向沈瑄,声音不高,只道:“上朝时,当心些。”
孟清和听得真切,不免庆幸,今天来上朝果然是对的。徐增寿不会平白无故提醒沈瑄,他定是同自己一样,预测到今日早朝不会太平。
自己完全是推测,武阳侯八成是得了确切的消息。
徐辉祖在北京练兵,魏国公府和武阳侯府在京中的势力便全部交给了徐增寿。自国朝开立便扎根京城,树大根深的魏国公府,提前知道些消息,并不奇怪。就算天子晓得了,也不会生出过多猜忌。
“多谢武阳侯。”
“你我何必见外?”徐增寿笑道,“不过,若真心感谢,叫声舅舅如何?”
沈瑄不语,半米之内,温度骤降。
孟清和很想策马走远些,到底没敢。
每次遇上武阳侯,都要提起这茬。这位果然心宽,完全不担心哪天国公爷忍无可忍,请他到演武场切磋一下。
沈瑄周身的煞气越来越明显。徐增寿终于停止了“亲情”轰炸。
距离宫门尚有百米,朝臣便需下马,整理朝服,步行前往奉天门。
门前当值的是锦衣卫。
指挥使杨铎不在,悬巡夜铜牌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纪纲。
见到孟清和,纪纲略微颔首,并未上前搭言。
孟清和不以为意,反倒觉得,一段时日不见,纪纲行事又谨慎了许多。但比起杨铎,还是多少差了些火候。
未及,宫门大开。
群臣分为文武两班,陆续进入宫门,踏上金水桥。
虽有太子少保的荣誉头衔,站位时,也要按照武官品级,孟清和跟在新城侯张辅身后,一边走,一边瞄了两眼文官队伍,重点在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这两位的神情都带着些跃跃欲试,今天的早朝,定然会相当热闹。六科给事中离得远了点,暂时观察不到。不过想也知道,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少不了这些给事中。
得出结论,孟清和暗自琢磨,早朝上,一旦有人起刺,自己该如何应对。
无论如何,必须拦在沈瑄之前。说不准,能借此机会,为自己计划做的事情铺路。
打定主意,孟清和定了定神,整个人都变得沉稳起来。
群臣进-入奉天殿,乐声起,四鼓过后,一夜没睡的永乐皇帝坐到了龙椅之上。
“跪!”
礼官的声音在乐后响起,孟清和随众人下拜,垂首敛眸,让人辨不出任何情绪。
如孟清和所想,永乐帝当朝宣布,因京城地-震,求直言。
以朱棣的性格,自然不会说,上天降下灾祸是他这个皇帝没做好。如果哪个胆大的敢把这件事往他身上扯,不拍板子也要离开中-央,下放边区。一边教书育人,一边劳动改造。
“诸卿可直言,于社稷有益者,朕定然采纳。”
潜台词,考虑好了再说话,否则后果自负。
永乐帝话说完,奉天殿中一片寂静。
换成建文朝,天灾发生,皇帝肯定要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做一下自我批评。可龙椅上这位明显不这么想,也不打算这么干。因地动求直言,都要提前定下基调。
大多数朝臣心中没底,都不打算先开口。
几名御史和给事中眼中却闪过喜色,天子此举,更利于他们的计划。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
出列,直言!
“启禀陛下,臣有奏。”
孟清和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视线落在说话者头戴的獬豸冠上,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果然是御史先发难。
不过,御史直言的内容却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臣参锦衣卫指挥使杨铎,用心刻薄,不明政体,用同知纪纲,千户李实等为羽翼,诬陷忠良,刑--讯-良民,无视太--祖法令,矫释圣意,抓捕僧侣,肆意妄为,致死民怨沸腾,上天示警。臣请陛下,下杨铎,纪纲,李实,庄敬等人狱,以明圣德,抚天下黎民之心!”
话音刚落,立即有数名朝官附和,誓要将杨铎的罪名坐实。
言官发力的方向竟是锦衣卫?
愕然之后,深思片刻,孟清和悚然一惊。
之前,永乐帝下诏清查天下寺庙,朝中闹腾了两次,很快平息。如今又被提了出来,同天灾联系到一起。朱棣再铁-血,手腕再强硬,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文臣同锦衣卫势不两立,武将虽对锦衣卫有所改观,涉及到天灾,也未必会帮锦衣卫说话。出言的御史是看准了这点,才将矛头对准了杨铎。
握紧朝笏,孟清和咬牙。
是他想差了,再同沈瑄势不两立,也要顾忌沈瑄的身份和国公府的势力。位列朝班的可以是愤-青,是奸佞,却不会是傻子。
有更好的靶子,没人会去鸡蛋碰石头。
锦衣卫的名声本就不好,将-炮-口对准锦衣卫,即使不能成功,也会博得一个“好”名声。这个时候,谁站出来为杨铎说话,立刻会被泼上一身脏水。
不过,旁人可以明哲保身,孟清和却不能犹豫,更不能坐视不理。身为锦衣卫之友,就算被泼墨汁,也必须站出来说话!
明面上,御史弹劾的是锦衣卫,是锦衣卫指挥使杨铎,可实际上呢?
清查寺院,核实僧侣,执行者是锦衣卫,主意可是他出的。陷害忠良,抓捕良民,明显也意有所指。
孟清和可以确定,如果他不站出来,恐怕永乐帝会第一个对他失望。
别问他为什么如此肯定,直觉告诉他,必须站出来。哪怕将炮火引到自己身上,也必须这么做。
一旦杨铎被“打倒”,他绝对会是下一个。
朝臣接二连三发言,朱棣的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越来越黑。
孟清和终于迈步出列,朗声道:“陛下,臣有奏。”
见兴宁伯出列,正慷慨激昂中的几位顿时脸色一变。
永乐帝的眉头却是一松,道:“讲。”
同言官们在锦衣卫的罪名上争论,是最笨的办法。想快速解决问题,必须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开,孟伯爷已经有了腹案。
“臣启陛下,自陛下得继大统,励精图治,仁德载厚。政治清明,四夷咸服。百姓食得继衣得暖,均赞颂,河清海晏,国出圣君。臣以为,天降灾祸定非我朝之故。”
一番话,完全是在拍-龙-屁,还拍得相当有水平。
朱棣脸不黑了,殿中也无人出列表示反对。谁敢反对,无异于说今上不是圣君,活够了不成?
成功拍过-龙-屁,孟清和话锋一转,“臣以为,此次京城地动确为上天示警,然警示之地实在北疆!”
北疆?
京城地动,竟然也能和北疆扯上关系?
群臣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孟清和是如何将话题扯这么远。
龙椅上的永乐帝却是神情微变,手指一下下敲着龙椅,似明白了什么,扫过御史,眼神冷如数九寒冬。看向孟清和,目光却变得愈发亲切。果然老爹说得对,遇事,还是自家人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