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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盈儿一个人坐在床边,床上的人已然是一具尸体,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生机。那个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之主不过是一具干瘪的尸体,再也没有什么威慑力了。只是董盈儿面上的表情此刻却不如方才那般平静,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不过只是片刻,那双眼睛中的慌乱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狠绝。她看着床上的人,低声道:“天下之主又怎样,不过是一样的可悲之名,既然如此,一起下地狱吧。”她如雕像一般的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那油灯也快要燃尽,外头都有了小太监的声音。董盈儿这才慢慢的抬眼,看着放置在高高架子上西洋进贡来的沙漏,面上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下一刻,她的神情一变,慌乱的声音从嘴里冒了出来:“不好了!陛下出事了——”
皇帝病情猛然加重,太医院的太医们倾巢出动也无法挽回这个局面,当太医来到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失去了全部生机。
这其实是每一个太医都已经料到的事情,当初金陵圣手夏青亲自诊治过后边都说,药石无灵。既然是药石无灵,不过也是白白吊着性命,总有油尽灯枯的一日,只是不想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所有的太医都聚集在一处,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危机。
是夜,皇帝的寝殿里灯火通明,东方天破晓之时,第一缕日光冲破重重宫墙,照进阴沉漆黑的宫殿时。有穿着团纹的太监拖着长长的声音尖声道:“陛下——驾崩——”
哀声震天,举朝恸哭。
而闻讯赶到的八皇子,一脸哀戚的站在皇帝床前,忍不住掉了泪。他的模样仿佛正是十分伤心,而这伤心还要隐忍几分无法失态,看在别人眼中,倒是的确是一副孝子的模样。陈公公站在身后,也是勾着头,神色一片哀戚。
宣离看着皇帝的脸,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陈公公对他说的话。皇帝临死前对于董盈儿试探的话表现出来的,的确和几人料想中的没什么差别。看来皇帝是真的立了另一份圣旨,那份圣旨如今在自己手中,自然也是没有了后顾之忧。日后只待这一阵风头过去,找到琦曼将圣旨彻底撕毁,这世上,便只有他一人名正言顺的储君。
宣离这样想着,冷不防却感到有一阵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宣沛正冷冷的看着他。宣沛的脸上没有什么哀戚的神色,反而十分平静。而他看向宣离的目光中,更是含着一种了然,好似早已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宣离自己也不知道,宣沛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就有这般可怕的眼神,好似那一眼便能看到人的心里去,所有的想法都瞒不过这双眼睛。他怔了一下,随即别开眼,唇角微微扯动一下,再如何可怕,终归在这场局里,已经落了下风,而他的人生,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既然皇帝已经就此驾崩,接下来,自然也就该轮到他了。
在一屋子凄凄切切的人中,除了宣沛,还有一人神情也是十分漠然,这人正是穆惜柔。她一张俏脸冷若冰霜,并未对此产生什么特别的神色,不过穆惜柔一向就是这个冷冰的性子,众人看在眼里,倒是不怎么觉得奇怪。只是和穆惜柔站在一起的,董盈儿就显得分外可怜了。
董盈儿哭的眼角红红,发丝也有些凌乱,面上尽是憔悴的神色,好似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个董盈儿是个重情义的人,皇帝病倒之后,一直都是由董盈儿来照料,她从来不觉得厌烦,做的比任何人都做的好。如今皇帝驾崩,她看着倒是极为伤心,和一边面无表情的穆惜柔比起来,便也是十足的惹人心中感叹了。
懿德太后面色沉沉的坐在原地,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她的神色却是不曾松动一丝一毫。究竟为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从来都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只是目光偶尔还是会划过一丝哀戚。
而此刻,后头为皇帝最后检查身子的夏青背着药箱站了出来,他的神情凝重,虽然此刻站着不少朝中重臣,可他从来都是一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是以并没有想到什么避讳,而是直接了当的说道:“回禀太后娘娘,陛下并非油尽灯枯,实在是内有蹊跷。”
懿德太后一听,登时便凝神喝道:“夏青,你可知你在哀家面前说的是什么话!”
“草民不敢欺瞒太后娘娘,草民在替陛下检查身子的时候,发现陛下是中了毒。这毒并不罕见,只是同原先陛下的病情混在一起,不容易被发现罢了。诸位太医若是认真查看,定能看出端倪。”
众位太医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是没有查探过皇帝的身子,已然驾崩的龙体岂是人人都能触摸的。况且有夏青之前的话在前,谁都知道皇帝是身子本就不行了才如此,太医们做事从来都是保守,明哲保身最重要,哪里会想到这里。懿德太后神情微微一动,随即摸上了自己的手指上的红宝石护甲,厉声道:“查!”
几位太医立刻遵命前去,不一会儿,剩下的几个太医自寝殿里走了出来,脸色也是十分难看,额上甚至冒出了些汗水。看着懿德太后这才战战兢兢道:“回禀太后娘娘,夏神医说的不错,陛下的确是中了毒。且这毒性尚新,应当是刚吞服不久,只是毒性太猛,是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目光不由自主的便落到了董盈儿身上,董盈儿负责照看皇帝的生活起居,出了问题,自然第一个吸引众人的目光。董盈儿也是吓了一跳,道:“不…。不是我,我给陛下喂得药都是药膳房煎好的。”她一福惊慌失措的模样,看着的确是不太可能,只是宫中惯会做戏的人从来都不少,谁又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皇祖母,您看……。”宣离上前一步,面上的神色哀戚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怒:“父皇竟然遭此毒手,此人罪大恶极,一定要找出来,绝不姑息!”
懿德太后没有说话,目光在宣沛身上稍稍一停,宣沛的神情很是平静。懿德太后慢慢的收回抚摸护甲的手,淡淡道:“查,彻查全宫!”
……
东方天既晓的那一刻,萧韶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林管家默默地为他披了一件外袍,低声道:“主子,您也该进宫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锦英王府来,只是萧韶却没有立刻起身去宫中。全京城上上下下多少官员,自然都在自家府上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开始担忧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锦英王府门口没有停留的马车,屋里也没有做客的客人,锦英王府安静的很,而他们的主子,在书房里做了一夜。
即便林管家照顾萧韶这么多年,可有些时候,林管家也无法看透萧韶心中究竟在想什么。譬如此刻,萧韶心中究竟是不是有一丝难过?他也不知道。大约还是有一些的吧,毕竟是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那个人这么多年一直在试图补偿萧韶,即便萧韶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萧韶不知道林管家心中的想法,知道皇帝驾崩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这一切是早就已经预料到的,皇帝与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对于曾经的洪熙太子和向小园,萧韶没有见过,可对于老锦英王夫妇,萧韶从小被他们抚养长大,自然有着眷眷亲情。这一切都被皇帝毁了,说起来,倒是应该恨他才是。
只是萧韶连“恨”的情绪也没有,对于南疆,他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因为这是他能做的事情。他这一生,好似并没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自己踽踽独行的意义在哪里。或许接受锦衣卫,为洪熙太子和向小园报仇才是他活着的意义所在。所以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不顾自己的生死,漠然的看待自己的性命,孑然一生,直到遇到蒋阮。
那或许是他的另一个活着的意义,那个女子鲜活而不同于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吸引了他的目光。而最后也证实,原来他们前世便是见过的,老天的缘分从来都在那里。也许是可惜他们前世错过,所以给了蒋阮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不愿意让蒋阮重蹈覆辙,所以想要用一生去保护这个女子。
而如今,蒋阮做的一切,都不过在预料了今日发生的这一切的基础之上。萧韶心中十分平静,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动,面上也毫无温度。
“宣离要动手了。”萧韶突然道。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林管家吓了一跳,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的主子。萧韶固然冷清,可是说一句和皇帝驾崩毫无关系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很快就可以了。”很快,就可以接到蒋阮了。萧韶没有再继续,披着林管家送上的外跑缓步出了门。徒留林管家一人站在原地。
早晨虽然没有日光,却也将林管家的脸映照的分外清晰,若是仔细一些去看,便能发现,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此刻的痕迹已然淡了许多,人的面貌可以变化,可是当证实着岁月的白发都悄然变黑,而皱纹渐渐消退的时候,青春让整张脸看上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顶着陌生面容的林管家愣了愣,也是笑着摇了摇头,忽而又叹了口气,道:“老将出马,老将出马,也轮到我这风流倜傥的老将喽。”
……
皇帝驾崩的消息飞一般的传遍了整个京城,百姓惶惶不安,就在这个开春的季节,大锦朝的真龙天子就此归去,留下尚未定立的储君人选,文武百官各自有各自的打算,押着自己全部身价也要赌一个未知的前程。
赵瑾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二哥,道:“二哥,陛下这样,如今朝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啊。”未来储君始终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皇帝的驾崩来的突然,更让人觉得意外的是,在这之前,皇帝一直都没有流露出要立哪一位为太子的意思。皇帝在病倒之前太子也已经废了,应当提早立下才是,可皇帝却迟迟没有做出动作,好似是在观望什么。这可无可厚非,毕竟八皇子宣离自来优秀,可有一个拖后腿的母妃陈贵妃,而十三皇子后起之秀,已经展现了其聪明伶俐,却又苦于没有强大的母家扶持。这两人的才学治理天下的手段都不差,可要真的挑出一个来,却也是有些难了。
只是皇帝这么观望,却大约没有想到自己病倒的这样快。并且病倒之后就再也没有清醒过,直到驾崩之前都没有机会再次立下太子的人选。夺嫡本就是众人心知肚明必然会发生的一件事情,可没有圣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争斗更加猛烈。
“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随意猜测的。”赵二哥打断自家小妹的话:“这些话可不要在外头说,省的招来麻烦,最近京城中乱的很。”
“是啊,”赵大哥闻言也走过来,点了下赵瑾的头:“你是个直率性子,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我看见这些日子最好是都乖乖呆在府里的好,免得生出事端。”
赵瑾拨开他的手:“我也是担心父亲嘛,父亲这几日看起来也是焦急的很,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陛下这驾崩来的太突然了,这京城中日后是个什么情景,谁能说的定?”一向乐观的赵瑾,此刻也感到一丝担忧,群龙无首,没有皇帝坐镇的朝廷真的会好吗?懿德太后毕竟老了。便是此刻出来主持大局,怕也是压不下来,总归还是让人担忧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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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也快上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