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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灰扑扑的。“不必了,只需给我的马喂点草。”
他环视大厅,看见一道消瘦的身影背对他坐在大厅一角,背脊挺得笔直,很安静。
他低声对随行的兄弟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下。”说完大步朝有愧走去。
“我以为你不会来。”狼牙说。没想到她真的来了,这让他感到好奇——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还能承受多大的压力。
“你来迟了。”有愧说,“你说辰时城外驿站,只等我一炷香的时间,可我等了你一个时辰。”
狼牙说:“有些事耽误了。”
有愧问道:“什么事?”
“你不必知道。”狼牙摇摇头。
一个时辰前,在白水寨的马厩里,他的兄弟屠夫问了他一个问题。
屠夫是最早跟他的人,寨子里的人喜欢管他叫屠夫,因为他在做土匪前就是杀猪为生,长年累月杀猪宰羊,那抹在围裙上的血污让他身上有一股煞气。而且他身材壮硕,皮厚肉多,两腮挂着肥肉,一看就像一个屠夫。
他半倚在马厩的木栏上,双手环在胸前,说:“你要让一个女人来?”
狼牙弯腰抱起一捆干草,放进空了一半的马槽里,然后伸手捋着爱马后颈上光亮的鬃毛,“没错。”
“为什么?”屠夫不满的皱眉:“她是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只会出岔子。”
他不喜欢女人,因为女人看上去太柔弱了。
作为一个屠夫,他是敬畏生命的,尤其是当他用手拧断咕咕叫的鸡的脖颈,当菜刀剁开猪排骨骼之间的缝隙时,那种热血淋在手心上的温度让他感觉到一条生命的坚韧不拔,即使奄奄一息,即使还只剩一口气,他们胸腔里的那一颗心脏还会执着的跳动。而这个女人并没有让他产生这种感觉。她像一朵春天里才会开的小花骨朵,受不了冷风的半点摧残;像一只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被捏死了也不会叫唤一声。
“就因为她是个弱女子,所以不会有人想到火其实是她放的。”狼牙平静地解释着。
“这件事无论让我们中的谁做都会引起怀疑,难道你让猎户去?瞧瞧那家伙一脸胡茬,能信才怪,可不让他们看出了猫腻?”
屠夫:“可她有这个胆儿吗?小娘们一个儿,到时候说不定火也点不着,然后被抓住一恐吓,就什么都招了。”
“不会的。”狼牙毫不迟疑地说。
“怎么不会?而且到时候擦枪走火动起真格,可不是要了她的半条小命?”
说到这里,屠夫认真地打量起狼牙,“莫非你对这人有意思?”
他似乎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但这又说不同,因为如果真的是喜欢的人,不可能会舍得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狼牙牵起手里握着的缰绳,将吃饱喝足的骏马从驿站的马厩里引出来,黑马昂着头,高抬前蹄,然后打了一个嘹亮的响鼻。
“她有丈夫,我对她什么意思都没有。她曾经帮过我一次,所以我答应她,要帮她把她丈夫救出来。”
屠夫扯了下嘴角,不怎么信,大声说道:“到时候我会把这小娘们给看紧的,可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的大事。”
***
有愧喝完茶碗里的水,起身离开,临走前她在桌边放下六枚铜板。
六枚铜板,三枚有字三枚无字,刚好在黝黑的木桌上摆成一条直线。铜钱有字一面为交,无字一面为阳,六枚铜钱三面为阴三面为阳,为天地否卦,卦曰:虎落陷坑不堪言,前进容易退后难,谋望不遂自己便,疾病口舌有牵连。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六枚铜钱被伙计手脚麻利地从桌边拂下,收进衣服的内袋,然后从肩上抖下擦桌的抹布,在方桌上随意抹了几道。
这时驿站进来一个老人,他拄着一根拐杖,眼眸浑浊,由一名小童搀扶着。
老人开口道:“方才可有可有位姑娘?”
伙计敷衍地摇摇头,“哪有什么姑娘,都是群大老爷们。”说完他突然想起刚才似乎的确是走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但这并不管他的事,他压根不愿多说这一嘴。
老人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握紧拐杖,手心像树皮一样粗糙。
他的手心上用蘸了红朱砂的针刺下着八个字,两字表年,两字表月,两字表辰,这八个字从那天起,始终困扰着他。这是有魔力的八个字,简简单单,却奠定下一个人命格的高低贵贱,无论人怎样尝试冲破这八个字所套上的枷锁,弯弯曲曲,兜兜转转,最后依然殊途同归。然而却有这么一个人,她的八个字让他却怎么看不明白,她的命运是一片混沌。这么多天,他一直试图寻找答案,他对天长拜,解谒卜卦,终于,就在今天夜里,他在阴阳失衡的乱象间,从她那八个字里,他看见:生死幻灭,一念之间。
搀扶老人的小童手臂上猛然传来一阵战栗,小童吓了一跳,轻声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老人闭眼,摇了摇头,“没事……今晚要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