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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潘小园连忙说:“好好,不问了,你伺候你男人去养伤吧,厨房里我们来忙。”
*
刚目送孙雪娥搀着周通远去,就听见外面远远的有人大叫:“就这里了!叫那个拐带孙娘子的挫狗出来说话!……”接着门被撞开,门板吱嘎响。
见周通猛一回头,眼露杀气,潘小园连忙跟孙雪娥一道把他往里推:“不生气,不生气,我们能对付。”
接着拉过闻声赶来的燕青,飞快嘱咐:“怕是咱家大厨在城里撞见了旧相好,吃醋的来了。你出去应对一下,别提我也在店里!”
燕青立刻会意。他的敷衍功力是一流的,当下不慌不忙,出门应对去了。听他朝来的人赔了一圈笑:“敢问几位大哥有何贵干?……”
潘小园心中默默叹口气,心中忧着两样事:第一,本来想着等武松再来东京,一起和他对付西门庆,眼下人家提前找上门来,也就等不到他撑腰;第二,新店开业,三天两头的有人冲进来要砸店,长久下去,客人可都要避之不及了。
好在眼下并没有暴露自己。西门庆那边,应该只是认为孙雪娥傍了新男人,气不过,因此派人来找茬的。以她所了解的西门庆的脾性,这人占有欲极强,明知道不属于他的女人,也见不得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当年李瓶儿嫁他之前举棋不定,委身了个姓蒋的大夫,小日子过了几个月。西门庆得知,大发雷霆,派人去把那大夫的药店全砸了,人也揍个半死,算是出了“夺妻之恨”的一口恶气。
听得外面燕青刚客套几句,听得那帮人就凶神恶煞的打断:“我管你是不是小本经营,你们当我家老爷是好惹的!我家老爷复姓西门,那是蔡太师府上常客!喂,我们那位四娘子是不是让你们藏在店里?钱何时还?嗯?要么把人送回来,就饶了你们满店的锅碗瓢盆,否则,哼,开封府见,告你们拐骗妇女,让青天大老爷给你们人人四十大板!看谁还敢放肆!……”
就算知道是找茬,潘小园还是气得直攥拳头。敢情西门庆府上的人都一个德行,当人家大活人是个物件,想丢就丢,想捡回去就捡回去呢!
燕青不动声色,脚底下慢慢挪步子,把人带到店门外面的街边,免得吓着来往的食客,彬彬有礼地解释:“这个嘛,实在不知道如何得罪了贵府,小店一向秉承和气生财,万不敢在东京地面上造次,不知店里的哪位惹到贵府中的哪位了?”
笑脸相迎,倒是不好再来硬的。几个泼皮打手转而骂骂咧咧:“你是这家店的老板?看着眉清目秀的倒像个兔儿爷,说不定是个专职拐卖妇女的……信不信俺们把你拉去开封府?”
三言两语不离“开封府”,看来府里有人是肯定的。上来就管人叫兔儿爷,明摆着搞事搞得越大越好。
潘小园知道燕青倒不至于沉不住气,躲在幕后,拉过郓哥,让他去告诉燕青:“说几句好话敷衍过去,这些人许是武二哥的仇家派来的,等到……”
说两句,心思一转。等到武松回来再摆平?还记得上次在阳谷县跟西门庆翻脸,自己也是一个“拖”字诀,寄希望于“武松回来”解决一切,结果还是西门庆快了一步,算计得她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她一鼓作气,转而嘱咐:“告诉小乙哥,让他可以服个软,改日咱们备礼,去向他家老爷登门致歉。”
郓哥惊愕万分,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去做了。
再悄悄招手叫来董蜈蚣:“到周边看看有没有官兵……”
燕青是个点头会意的人,不必多言,立刻知道了她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于是也不计较那句兔儿爷,不卑不亢地接话,说这一切大约是个误会,改日小人必备重礼,去向贵主人登门致歉——敢问贵府所在何处?
燕青这么一打岔,几个来找茬的泼皮也有点含糊。本来是打算痛砸一顿店,给老爷泄愤便可,就算对方服软,那也不过是少砸几个碗的人情。可现在人家主动提出“备重礼”与己方修好,难不成替老爷把这礼推了?
在金钱面前,什么出口恶气的动机都变成了微不足道,至于被拐走的“四娘子”,前几年在老爷口中,也就不过相当于个值钱的物件儿,也许,犯不上因此推却人家抱老爷大腿的美意?
几个泼皮犹疑不定,燕青立刻看出来了,不失时机补上一句:“大哥们消气,不如坐下来喝碗酒?”
大约是燕青的态度太好了,谦卑得与他那一表人才的外型完全不符,也和这小店生意兴隆的实干做派不太相符,泼皮们以往的勒索经验,此时感觉不够用了。
反正自己面子是足了,对方如此做小伏低,老爷那边也能交差。打砸抢毕竟还可能引来公人——拐角那几个巡逻的官兵,可不是有往这边过来的势头?
泼皮们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傲慢道:“今儿算你运气,我们老爷的二娘子下月二十三做寿,要是你们造化好,兴许能放进去磕个头——欠的钱别忘了带上!”
吐出一个地址,立刻作鸟兽散。这时候几个城管溜溜达达过来,见了燕青,都是满脸堆笑:“方才有人聚众闹事?”
燕青笑道:“没有没有,几个混混,已经打发了,多谢挂心!几位老爷进小店吃盘点心?”
知道几个城管定然是潘小园派人叫来的。小店开张以来没忘记打点,眼下这一片区的大小公人,都十分乐意巡逻经过孙巧手店。每次擦门而过,都不自觉的口舌生津,知道准能让人邀进去,有一顿免费点心吃。
送走城管,燕青长出口气,立刻回柜台,低声问:“表姐,这伙人到底什么来头?跟武松武二哥又有什么仇怨了?”自己想一想,倒抽口气:“难不成是害他哥哥的那个?”
没听说过武松说起别的仇人。燕青一猜即中。
潘小园点点头,神色凝重:“所以咱们若能把这人解决了最好。但我眼下还有旁的担忧。方才那些泼皮说,他家老爷是……蔡太师府上常客?”
那必定是在官场混出一定地位的。既然他将蔡京傍得紧紧的,说不定,也知道些朝廷外交方面的动向?
她内心深处的第二个想法,连自己也不愿意多碰。西门庆在东京如此横行霸道、地位显赫,风门知晓他名下的产业,几个泼皮就轻易吐露出他家地址——而武松以前派去东京刺探情报的梁山细作,竟然几个月一无所获?
要么是那间谍太无能,要么是……有人不想让武松知晓西门庆的下落。
若是后一种情况,会是谁呢?继续推理。第一种可能,西门庆与梁山互通声气,将那细作收买了;第二种可能,有人想把武松绑在梁山,不想放他远赴东京去报仇。第三种可能……
“表姐?”
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燕青刚刚接了一句什么,还等着回话呢。
她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压制在心底,跟燕青商量:“既然是和朝廷蔡太师有瓜葛的,不妨去探探他的底细。就算暂时治不得,多半也能顺藤摸瓜,挖出点有用的情报和人脉来,或许能为梁山所用。小乙哥,人家下个月小妾做寿,我不方便出面……”
燕青立刻会意,笑道:“不知表姐给我批多少钱?”
潘小园简直服了他的鬼精,笑道:“没钱。我置办个三五十贯的礼便是,其余的看你发挥——别真的跪下磕头,堕咱们梁山威风!”
燕青大笑:“表姐这题可出的够难。”
她一看这爽快劲儿,就知道燕小乙还不至于被这种题型难倒。笑嘻嘻又补充几句情报:“说是他家二娘子做寿是不?要是我没记错,那个二娘子姓李,是个富态杨贵妃……”脑海中闪过李娇儿的震撼体型,“嗯,进他的门儿已经不少年了,眼下却应该不太受宠。所谓的做寿,多半是西门庆借机收礼的。所以咱们就算准备五百贯的礼,也未必入人家眼,不如靠嘴皮子。”
燕青将这些攻略一一记住,慵懒说一句:“那我先回去歇了,表姐你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