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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亚泽是被王秀娟猛烈的关门声惊醒的,她似乎总是要和门过不去,然后照例是骂骂咧咧地出门了,像是连这雪花也欠她债似的。
她披着棉大衣、戴着胶皮手套的样子看起来是去背沙包了。
宋亚泽看着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太阳高高地照在雪地上,好像给这冰天雪地带来一丝暖意。
他坐起身来,看到林裕果还在睡觉,便柔声叫醒了他,接着用灶台生起火,依旧用积雪烧了开水。两人一大碗热水下肚后,才感到丢失了一夜的热量逐渐爬上身体。
宋亚泽倒了两盆热水,给林裕果那脏得看不清五官的脸擦洗干净,又去了里屋将王秀娟的梳子拿来,给他乱蓬蓬、有些长的头发向后梳得顺顺溜溜的。
他这才看清楚林裕果的模样。
因为长期饥饿,林裕果脸上的骨头都凸显出来了,像是那高原一般突兀;脸色苍白,像是没了血色;他眼睛圆圆的,很大,很有神,这让他看起来着实讨人喜爱,也似乎点亮了他的脸,像黑夜里暗道上的明灯似的;他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再加上他发黄的头发,瘦弱的身材,看起来就像那种随便敲一户人家的门就能要到糖的小孩子。
——如果忽略了他乱蓬蓬带着泥土和过分瘦弱的身体的话。
他的个头实在不像是十二岁的,倒像是不到十岁。
宋亚泽叹了口气,拍拍林裕果的头,让他在屋里好好待着,不要出去。便披上门口有些破破烂烂的蓑衣,拎着斧头就外出砍柴了。
也许是上天也同情起宋亚泽了。风雪已经落下帷幕,现在只有晴朗的天空,和孤零零的枯树,那是最佳的木柴来源。
宋亚泽不是个娇惯的少爷,实际上他很能吃苦,也的确比同龄人吃过更多苦。在同龄人还在大学啃老、一掷千金时,他已经开始赚钱养家了。
16岁的身体让他比32岁时更有活力,返老还童的感觉让他心情大好。他挥动着斧头,那沉重坚硬的斧头在他手里像是掉了几磅似的。
他动作快速地劈了柴,身体因为运动也出了一层薄汗,额头也变红了,挂着摇摇欲坠的汗滴。
宋亚泽将蓑衣脱了下来挂在树枝上,他的单衣已经被浸湿,流汗的样子似乎和周围那冰封千里的景致格格不入。
“那是建军家大娃子吧?”
宋亚泽被这苍老沙哑的声音唤得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个披着厚厚的蓑衣、手里还提着黑乎乎的烟斗的老人。
他头上系着头巾,脸黝黑黝黑的,沟壑般的皱纹纵横着,牙齿也被烟染得黄黄的,身上挂着水壶;可他手中的斧子却是光亮无比,体积比宋亚泽的斧子还大上一圈,斧面上反射的阳光甚至刺痛了宋亚泽的眼睛。
看上去是个身体健硕、朴实忠厚的老人。
宋亚泽停下砍柴禾的动作,将斧头按在雪地里。有些劳累的他将身子支撑在斧头把上,微微喘息着回答:“是的。”
“哎呀,你这娃子不会打柴呀!那雪都把柴弄湿嘞,咋能着起火来嘛!”
老人抽了口烟,又用烟斗指着宋亚泽辛苦打下的一大堆柴禾,昂着头皱着眉说道,他说的话还带着浓浓的口音,得让外乡人很费力地听才能听懂。
宋亚泽这才反应过来,雪水将枯树干浸湿了,这柴禾大概是没法烧了。
“唉!”
老人叹息一声,那声音如同废弃已久的钟,被偶尔路过的玩童用木棍敲响似的,低沉而沙哑。
“你跟俺去趟俺家,拿点柴禾走吧!”
宋亚泽像是看见从天而降的救星般,一股温暖和感动在他心中升燃。他披上蓑衣,拎起斧头就跟上老人的脚步。
此时已经快到正午了,雪水融化得差不多了,细细的水流顺着坑洼不平的路面蜿蜒地流着,再下坠到窨井中。
宋亚泽进了一处看起来很是破落的村庄,实际上他和林裕果的住处也是在这村庄中。村庄里拥挤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平房,可无论大小,平房都一样的低矮,都是用黄砖和石头垒起,又披上材质类似蓑衣的房顶,清一色的黄土颜色,看起来像被人抛弃的流浪黄猫似的。
他跟着老人进了一家用石头垒起围墙中,里面是一座比他的住处还要大上两倍的平房,院子里的雪水被扫得干干净净,平房里还通了电,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白炽灯的光;平房上面立着根大烟囱,上面冒出滚滚灰烟。
老人进了院,就迈着大步走到平房边上的柴禾堆,那柴禾堆得像个小山似的,上面还被红蓝相间的塑料布包裹着,塑料布上积了不少雪水,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老人放下烟斗,用铁耙子扒了一大捆柴禾,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拴好,他那黝黑精瘦的手像是鹰爪般那样有力,上面突出的血管让他的手显得凹凸不平,这是一双多么健康而有力的手啊。
他把柴禾绑到宋亚泽的后背,又转身去了屋里拿了四块烤红薯,用牛皮纸包起来塞到他宋亚泽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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