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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全都掉了脑袋。
阿恒总是趴在义父的肩膀上淡定地看着这一切,因为他知道,从没有一个人可以越过义父的肩头伤害到背后的自己,当然,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伤害到他早已冰封的心灵,哪怕他才四岁。因为,他的义父名字叫做——月无影。
直到有一天,他们从一片阴暗的山坳中走了出来,看到了一幅从未有过的美丽的画卷。黄昏下,田野阡陌纵横,一座座石头房子散落在田地中间,炊烟袅袅升起,隐约传来了阵阵犬吠,偶尔还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这是一个平静得没有沾染尘埃的小部落。
阿恒忽然想要亲近这如画的部落,他轻轻地说了一句:“义父,我渴。”
于是,月无影顺着山间流淌下来的小溪,穿过刚刚收割过的田野,进入了部落。他敲开了其中一个石头房子的门,这是部落里最大的一座房子,主人打开了门,是一个三十多岁浓眉大眼,身高体壮的男人。
“请问,有热水吗?”月无影问了一句。
男主人打量了他们一眼,道:“你等一会儿。”
当主人端出两碗热水时,身边还多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的小女孩儿,明眸皓齿,四五岁的模样,跟阿恒年纪相仿。小女孩见阿恒盯着她看,竟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一点也不怕生。
月无影将阿恒放了下来,从男主人手中接过热水。
“小心有点烫!”主人叮嘱了一句。
阿恒接过热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水质清冽甘甜,他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喝过这样的热水了。跟着义父走了无数的地方,很多时候,他只能喝树叶上的一点露珠,甚至直接嚼着苦涩的草根解渴,然后就被义父带着匆匆离去。
忽然,阿恒感觉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只见那个小女孩抬起手,将一块冒着热气的白白方方的东西递了过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吃块米糕吧!”小女孩甜甜糯糯地说道。
阿恒看了义父一眼,见义父点点头,才把米糕接过来塞进嘴里,软软的米糕在口中仿佛要化了一般。他从来不知道,一块小小的米糕可以这样的香甜,阿恒狠狠地用手擦了一下眼睛,他觉得被一块米糕感动哭是很丢人的事情。
男主人摸了摸阿恒的脑袋,问了一句:“你们从哪里过来?”
月无影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再次背起阿恒转身离去。这时,部落里聚拢过来一群吵吵嚷嚷的小孩,他们跟着月无影的脚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两个衣衫破烂的外乡人。
一个虎头虎脑地孩子忽然叫道:“我知道了,他们是要饭的“
“什么是要饭的?”一个小孩问道。
“就是从来不种地,到处找别人家要东西吃的人,我听阿妈说过的,阿妈说他们最不要脸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得意洋洋地回答。
也许这个部落太闭塞了,小孩子们像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跟得更紧了,一个脑门光溜溜的小男孩追问道:“喂,你们真的是要饭的吗?”
阿恒咬咬嘴唇,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义父的背后。
“散了,散了,快散了。”男主人走了出来叫了一声。小孩子们见有大人过来,一哄而散,只剩下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继续嚷嚷道:“族长大伯,他们真的是要饭的,阿妈说他们最不要脸了”。
“虎子,别没有礼貌,快进屋去,大伯这里有刚做的米糕,快去趁热吃吧。”
叫做虎子的小男孩欢呼一声,撒开腿冲进屋子里头。
“虎子,跑慢点,别摔着了!”一个模样颇为俊俏的女子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轻轻呵斥了一声。她看着渐渐走远的两个外乡人,问道:“勇哥,他们是谁啊?刚才听孩子们在外面吵,说什么要饭的…”
“不,他们不是要饭的”,这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想起两人的模样,虽然很落魄,但他们的身体却一直站得笔直,那个大大眼睛的小男孩,漆黑如墨的眼眸一尘不染,衣服虽然脏兮兮的,但是他的手却非常非常的干净,显然他们依然坚守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我感觉——他们倒像是贵族”叫做勇哥的男人忽然有些不确定道,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笑了笑,“不过,我们部落这么偏僻,他们能到这里来,也算是缘分。算了,人都走远了,估计以后也见不着了吧。”
……
让部落中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流浪的男人和小孩并没有离开。第二天清晨,当第一抹阳光照进了山谷时,早起的人们站在田野边,惊讶地发现不远的山坡上,居然凭空树起了几间木头房子,那个大眼睛的小男孩儿就坐在门槛儿上,好奇地向这边张望。这一夜,他们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动静,连狗都没叫半声。
在大家的心目中,这简直是神迹。大伙儿都议论纷纷:那个带孩子的男人看着不起眼,却也是个有本事的,光是从山里砍伐那些木料就不是一夜能干完的。就算那些木料在山里加工好运过来,想要不声不响地搭好房子,哪怕城里的大匠也做不到!也许只有布鲁达城的神匠可以吧,但是像他们这种旮旯里的人也就听说听说,哪能像今天一样亲眼见到呢!大家伙儿都在田野边嘀咕着不敢过去。
最终,勇哥作为部落的族长,被族人催着去打听打听。大家伙儿都想知道:这父子是什么人?两个人是不是要长住?他们是想赎买土地,还是用工钱来抵粮食?甚至有人想到部落里还有几个鳏寡的妇人,正好那个中年人也带着一个孩子,估计平时连个嘘寒问暖热炕头的都没有,有没有打算续个弦什么的?如果能把这个男人留在这里,让部落里的娃娃们跟着学点手艺,哪怕就学一点点,将来也能有个吃饭的本钱。
总而言之,这个新奇的发现,让部落里平淡的如死水一般的生活添了不少色彩。而且有了勇哥这个出头的,大家伙儿都献计献策,各种异想天开简直让勇哥目瞪口呆。
于是,勇哥就硬着头皮来到那几间房子跟前,房子很结实,建在坡地上,也没有妨碍到部落的庄稼地。他过去的时候,那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正好不在家,只有大大眼睛的小男孩儿坐在门槛儿上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那个幼童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恍若晨星一般。勇哥心中竟升起心思全被对方看穿的感觉,这真的只是个小男孩吗?他连忙交代了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那边找我”,便匆匆离开了。
就这样,阿恒和他的义父在这个小小而偏远的部落边上,止住了流浪的脚步。一晃到现在就是两年的时间。这两年,在部落人们的眼中,那个男人依然神秘,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反倒是那个小男孩却被大家所熟知。
一开始这个衣服有些破烂的小男孩只敢徘徊在小溪边,从早到晚,他唯一的乐趣就是一个人不停地往溪水里丢鹅暖石。过了好多天,也许是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始沿着小溪走进了部落,他试着接触部落里的小孩,见到人就问:“可以和我做朋友吗?”然而,没有人愿意做他的朋友,因为他又脏又瘦,头发乱蓬蓬,还有一个让人害怕的父亲。
以虎子为首的一群小男孩儿甚至约定好:“绝不和那个要饭的小乞儿一起做朋友。”所以,他找了很久,几乎问遍了所有人,却没有找到一个朋友。
直到有一天,他被虎子为首的一群小男孩打得鼻青脸肿,正在小溪边默默擦拭伤口。忽然,一张洁白的手帕出现在眼前。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我会保护你的,谁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我叫呼兰瑾。”
阿恒抬起头,看到身旁站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她的眼睛纯净得如湛蓝的湖水一般,正是曾经给过米糕他的那个小女孩儿,此时的她背着阳光,身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仿佛不容亵渎的公主一般。于是,阿恒笑了起来,那笑容仿佛阴霾中探出的一缕阳光。
“我叫阿恒,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会保护你的“,阿恒抬手发誓道。
于是,两只小手紧紧地拉在一起。
……
想着这两年的开心往事,阿恒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他沿着小溪很快回到了木头房子,他从每一间房子转过去,却没有看到义父的身影。他来到矮矮的米缸处,米不多,已经快要见底了。他费力地趴在米缸上,取了一碗米,想了想,又用小手拨回去一大半,只留下一点点。义父常常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的,这一次也不知会要多久,米要省着点用。
阿恒生了火,在石头垒起的灶台上熬起了粥。火光映着他稚嫩的脸庞,明暗不定,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部落,耳边却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每到这一刻,阿恒就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独包围着他,心里空荡荡的。他努力去回想快乐的往事,却发现那些快乐的事情怎么也填不满自己的内心,依然空空的难受。也许,一个人的时候,快乐的记忆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孤独。
他看向天边,镶着金边的云彩已经暗淡了下来,天边的落日终于带走了它最后的一丝余温,小小的木头房子淹没在这真实而冰冷的黑暗世界中,明天会怎样,谁又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