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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她一张白而无色的脸庞,有着像是死寂过后的沉着冷静,那是已经不再顽固抵抗的姿态,如此的认命,所以她才能一张嘴就说出这样的话语。只是那语气里,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自我嘲弄,尉容察觉到了。
尉容上前,在她面前的蒲团上正襟端坐。
两人此刻面对面,相隔三个月,却已如物是人非。
有服务生为他们重新暖了茶,再沏上一杯放到各自面前,又悄然无声的褪下。这禅阁里的气氛实在太过僵持凝重,好似在谈一笔有关生死的买卖。
尉容望着她,却是淡淡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么没由来的话。”
好似是错觉一般,竟有一缕老朋友许久不见的问候,蔓生不躲不闪,还是直视着他,这一刻,所有的顽抗都化为无形,“是你告诉我的。”
“人生总是有太多意外,是料想不到的,”正如今,蔓生终于才彻底体会,他那日对她所言的预言,“哪怕你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去抗衡。”
她的声音浅淡,尉容微微一笑道,“只是随口说说,也不是真就会这样。”
“可是在我这里却应验了。”蔓生直接道。
尉容扬眉,宁静里嗅到她的改变,是一种置之死地后的荒凉,他定夺道,“所以,你来找我。”
“是,所以我来找你。”蔓生应声,将此行的用意道出,“兑现你之前说的诺言。”
他却并不着急,抬起手握起面前的瓷杯,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像是精美的折扇执柄,玉质冰清,轻轻将茶杯作晃,他闻着茶香道,“我平生说过许多的话,但是记性却又很不好,不知道是哪一句?”
这算是刁难,还是随意而为?
蔓生都不知道,可她唯一清楚的是,他早已不是当时她所初初认识的那个叫尉容的头牌男公关。
沉默中,蔓生详道。“三月月末,在海天大厦顶层,你对我许诺,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找你。你向我保证,你会竭尽全力。后来在府城医院的回廊里,也是你告诉我,你说过的话算数,如果我想找你,可以来北城江南馆,找这里的杨老板。”
所以,她才能一路从宜城赶到这里,又独自一人来江南馆找上杨老板,这之后才又重新见到他。
可是他现在又是怎样,如此的冷淡,好似早已经忘记不存在。
“你说过等我。”蔓生坚决道,“不管什么时候。无期限。”
见他幽若静兰,在这禅阁里遗世独立的一株,蔓生本就死沉沉的心,愈发往谷底坠落,“难道你现在想不认自己说过的话,不作数了?”
这是最糟糕的结果,在来的一路上蔓生不是没有设想过,可她不愿意这样假想,只怕最后一丝希望也遭遇破灭。
把玩轻转着手中的瓷杯,尉容狭长的眼眸抬起,“你又知不知道,诺言这两个字,兑现了才叫诺言。”
“假使这辈子都没有兑现,那不过是旁人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他用清幽雅致的男声,说着寡淡无情的话语,偏偏唇边那抹笑容却又如何温和。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蔓生根本不懂他,她只知道自己似乎又被耍了一回,他根本无意真的帮她。那只是当时行血来潮的怜悯,才会许下的言语。
“林小姐,”他疏远的喊着她,又是道,“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赢你。”
像是被利器正中心怀,震的她无法挪动,蔓生的心冷却蒸发那一度余温,她动了动唇说,“我明白了。”
终于明白,自欺欺人的希望,以后还是不要才好。
她该立刻起身,说上一声“打扰”就走,但是她又要去往哪里?竟也没有一个去处!所以她定在那里,无法有下一步的动作。
“你又明白什么了?”他笑应,“喝杯茶吧,这茶还没有喝一口。凉了可惜。”
蔓生全无再品尝的心思,只是盯着那杯茶瞧。
她一身黑衣在禅阁里格外突兀,轻散的黑发和她的黑衣几乎融为一体,那双沉默的眼睛更是黑洞无光。
“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他又微笑着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愿意?”
蔓生诧异,一时间搞不清楚他真实的意思,竟是这样反复。
尉容瞧着她的脸,用很淡然悠远的眸光瞧,只是太过专注,会让人感到不适。
蔓生不动也不问,直到他说,“你的唇都干了,喝口水吧。”
一路的奔波旅途里,蔓生完全没有喝过一口水,不是不渴。只是没有心思。现在,她迟疑下默默捧起面前的茶杯,这才喝了第一口水。
有着甘甜清澈的味道,茶香清幽,余味却带了一些些的甘苦味道,让人喝过后会轻蹙眉头。
“这是苦茶。”尉容道,“第一次喝的人,都会皱眉。可也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方为人上人,你说是么?”
蔓生捧着茶,她不说话了。
尉容也不等她回声,继而问道,“现在可以开口了,说你来这里找我的原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他当下一问,蔓生却一时间觉得这三个月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无法简短的诉说。所有的一切都如画卷覆过眼前,蔓生定睛说,“我来这里请你出山!”
“出山?”尉容念着这两个字。
“是,为我出山!”蔓生再次道明。
“这又怎么说?”尉容问道。
蔓生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华丰铁企任聘的独立董事了。”
“你这位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商场上的消息倒是灵通。”尉容微笑赞许,实则若非是商圈人士,不会知晓的这样深,因为他不曾真正露面过。
“那就是真的?”蔓生凝眸,尉容这才确信,“原来你只是听说,而不是知道。”
“不过现在已经从你那里证实。”蔓生已然肯定,她又是道,“我想请你出山帮我,担任林氏锦悦的独立董事!”
她的请求倒是全然不在计划内,尉容询问,“是想请我当你的军师?”
“也可以这么说。”蔓生颌首,其实意思大抵相等,就是让他站在她这一边位她出谋划策。
他微笑问,“去锦悦担任独立董事,又是以谁的名义聘用?”
“我!”蔓生首肯道,“林氏锦悦大小姐!”
尉容轻轻垂眸又是扬起,见她脊背挺得那样直,这一幕望过去,竟真像是背后有千军万马奔腾可控,“你要真是这样一位可以在公司内部有一席之地的大小姐,现在你还会坐在我面前?”
他早已洞悉一般,完全将她看透,知道她的无以为力,也知道她在孤军奋战,蔓生拧眉道,“只要你愿意当这个独立董事,那么我就有了可以在公司内部站上一席之地的位置!”
“这么听起来,我好像是你的踏脚石。”他打趣一句,半是揶揄。
“我不会让你空手而归,聘金是多少,我会给你!”蔓生直接说道。
“聘金?”尉容一笑,“你这是要娶我的意思?”
这是什么场合什么情形下,他还能说这样不着边际的笑语,让蔓生怔住,“是聘用你的薪资。”
“那么,林大小姐,你又觉得我这样一位能让你不远千里特意赶来请我出山的军师,值多少价?”分明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可他眼中的深邃却不容忽视。
这下却难住了蔓生,一瞬间有些错觉,好似是回到那一夜,当她提出要包养他的时候,他们似乎也是这样的问答,谈着他被她所养所求的身价,谈着自己的所有可能会付出的金额。
那是多么荒唐的夜晚。让蔓生此刻回想起来都觉得是天方夜谭,却是跳过那一夜的激情无限,她凝声道,“我有多少能力,我想你应该清楚。我能给你的,那天在山顶上,我都说过了。”
可那时,哪怕是她倾囊而出,却都感觉自己无法将他顺利包养。北城江南馆的头牌,这样的学识渊博这样的风姿绰约,她怎么能拿下?
而如今,他摇身一变,却依旧是顶级的头牌,不过是这风云变幻的商场上第一等聪明人。
她几乎不可能,出的起符合他价码的薪资。
“你觉得够?”他眉眼一抬,轻声询问。
偏就连那细致末尾的动作,都像是在轻视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无知,简直是用蚂蚁的力气来对抗大象,但是蔓生偏不肯就这样作罢,“我只有这些,你还想要更多我可能现在不能给。但是以后,我可以慢慢补给你。不管多少,我都会补。”
“不用以后。”她说着壮志凛云的话,他只一句话否定。
蔓生生疑,实在看不透这个人的心思。
他却慢慢伸出手,朝她直直的探了过来。
眼见他的手指离她越来越近,蔓生下意识就要避开,可他放话,“别动,我正在和你谈条件。”
蔓生本要躲闪的身体定格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姿势。然而她渐渐感觉到僵硬,也许是因为他的手指已经碰触到她。
他用沉静微笑的眼眸对视她,可他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做着动作。她的衣服领子,是一整排的竖纽扣。他只以食指和中指操弄着,轻轻的厮磨,就像是折磨人的亲抚,让她觉得空气都凝结起来。
蔓生心里不禁一颤,只因领口被他打开,衬衣的纽扣解开了第一颗。
他的手却继续往下面去。
蔓生忍耐着,她的唇渐渐抿起。
尉容察觉到她的变化,那颈子上的肌肤,都因为旁人的侵入变得敏感。她就像是一只困兽,有野兽侵入领地,所以这样战战兢兢。
又是一颗纽扣被解开。
蔓生的衣服前襟,被彻底的敞开一片。
那是雪白的肌肤曝露在灯光下,也印在尉容的眼底。
似乎,比起之前要更白上几分,可是也更加没有血色,他有些诧异。并不作声询问。
只是这么瞧着她的颈子,一如那夜看到的那般光滑,有着完美曲线,他低声喃喃说,“这个线条,还是一样的美。”
记忆在他的指尖翩飞,像是被勾起那冲动扭曲的夜色,蔓生的耳边还在回想他的话语。
——像是陶瓷瓶的颈。
——见过那种拍卖会上的陶瓷吗?
——就是这样。
那夜他这么说着,手指一路往下而去……
此刻蔓生下意识伸手去制止他放肆的动作,可谁知他如黄雀在后,一下反握住她。
蔓生对上他的眼,他微笑说,“别紧张,大白天的,我不会对你乱来。”
他的手松开,收了回去,蔓生也垂下手,不禁问,“你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尉容笑问,他的目光惊心。
蔓生被他眼中的灼热所骇,某个可能像是被传达而来,她一惊。
尉容睨着她,深沉的眼眸中,有一丝隐隐起伏的绯色之意,他的声音尤其镇静正色,“我开出的条件,只有一项。”
“我要的,”他笑着说,目光分毫不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有些隐晦,又太过赤裸,他直指她自己,蔓生这回听懂了,再明白不过。
到了此刻他的意思是——他要她?
这太荒谬!
蔓生的沉静终究被打破,露出一抹不敢置信来,“你什么意思?”
眼见她眼中的惊诧,不再是方才初见时那般死寂,尉容的唇往上扬,“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说,还能有什么意思?”
“林小姐,我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他挑明的彻底,将她锁定成为猎物,“我要你!”
蔓生的心开始微乱,这并不在计划内,更不在预想中,可似乎从遇见他那一秒起始,一切就完全不如她所料。那就像是一盘按部就班的棋,她一直在他那双眼睛操控下走着预定的步伐。
蔓生道,“我还没有离婚。”
“只差一个手续,不是么?”他的话是她之前所说。硬生生被他所用,“就算你没离,我也不介意,你知道的。”
又是瞬间,最后的忌讳也被消散抹杀,还能有什么顾虑,简直是凿开一个深渊,让她往里面跳,还仿佛是她来求他给她一个机会。
在最后一秒,蔓生还是忍不住问他,“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样言而无信?”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信任。”他淡淡笑说,“你可以相信,但是不要求别人回馈。”
“就像是你我,我的保证可以无限期,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不需要条件。”他这才将原话后的深层意义补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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