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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出了卧房, 王徽就踱到后院,考较一番妹子们的武艺功课,又自己锻炼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用午饭的时间。
王徽就吩咐直接把饭菜端到东次间碧纱橱外头,现在豆绿占了卧室, 她一应起居暂时就都安顿在小书房。
才吃了一碗饭,魏紫就走进来,眉眼舒展, 浅笑盈盈, 可一抬眼看到主子,脸就皱了起来。
“少夫人也太……这处又没有外人, 作甚用饭也要贴着这劳什子?”她瞪着王徽脸上那块巨大可怖的“疤痕”, 却又不敢上手去给主子撕下来,一时咬住了嘴唇,心里又是熨帖又是难过。
她知道主子对她们好,却不曾想……是这样的好。
好得都不像个主子了。
豆绿毁了容颜, 她也着实为她难过了几场, 总想着这人是不成的了, 虽说少夫人不同一般女子, 教导她们的也不是一般的处世之道,但……
魏紫就总觉得豆绿这辈子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少夫人先前一心想要栽培她,固然是因为她心地纯善,聪明机敏,但这女子一张脸若是毁了,便算再如何锦心绣肠,又能派上几分用场?
女子可不同于男子,便算丑如猪猡也照样能建功立业。
女子的容貌……终究还是重要的。
但她眼看着少夫人不仅没放弃豆绿,反倒更加上心,甚至费劲弄来了这古怪东西,里里外外都贴在脸上,要和豆绿同甘共苦的样子。
她跟随少夫人大半年,学了好些新东西,练就一身不俗的武艺,眼界也开阔许多,以前那些根深蒂固的、自觉一辈子都颠扑不破的道理,竟渐渐地一桩桩都抛到了脑后,连嫁人生子都变得可有可无。
现下看来,好像连“女子容貌很重要”这件事也要被否了。
——不,应该说,容貌依旧重要,但却再不是唯一重要之事,貌美固然好,可若貌丑,却也无甚要紧。
魏紫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但再想深些,又觉得理所当然。
就是……太苦了少夫人了。
明明那么俊的一张脸,穿了男装,几乎能迷花了小姑娘的眼,却非要一直贴着那么一张丑东西,尚不知要贴到几时。
她都是这样的心情了,豆绿岂不得更加动容?怪道方才过去看她的时候,就见她噙着泪花还在一口口吃着饭,还冲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王徽看魏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人不信,无以立。我既跟豆绿说了要陪她走过这段日子,自然要时时处处都贴着,看久了便习惯了,你们不用难过。”
魏紫垂下头,深吸口气,勉强压下眼眶的酸热之意,露出个笑容来,“少夫人苦心孤诣至此,豆绿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自会早日迈过这个坎儿。”顿了顿,又道:“方才婢子过去,看她已经能下地了,吃了一小碗饭,半盏猪手荪子羹,还用了小半碗点过香油的炖鸡蛋。”
“嗯,肯吃东西就好,”王徽点头,“那猪手于她伤处有益,你打量着劝她多吃些。”
魏紫应了,见王徽搁了筷子,就奉上茶水让她漱口,一边要叫小丫鬟来收拾杯盘。
王徽忽然叫住她,踌躇一会,微皱了眉头,“魏紫,你们……可会觉得我——虚伪?”
魏紫愣住,“……少夫人何出此言?”
王徽叹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风光正好,微风习习,正午的阳光被老银杏的浓荫遮盖,洒下斑驳光点,隐约可闻白鹭鸟啁啾之声。
她向来意志坚定,自信而不刚愎,对于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反复,更不会犹豫软弱。
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些妹子们,她竟罕见地有些举棋不定。
她又叹了一声,徐徐道:“她脸上的伤是实打实的,日后留疤自也毋庸置疑,而我……嘴上说着与她同甘共苦,却不过是在脸上贴块东西了事,况且我也不会一直都这么贴着,若她一直走不出来,我也不可能为了她就不顾大计。”
“这般——”她转过身来,看向魏紫,因背着光,魏紫是看不清她脸上神情的,故而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流露出犹疑和疲惫,“是不是和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去安慰她的人无甚两样?是不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她若回过味儿来,会不会怨我?”
魏紫怔愣半晌,一颗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少夫人这话,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让豆绿听了去。”她深吸口气,压下鼻间的酸热,微笑着说,“若教她知道,该埋怨您看轻她了。”
王徽眉头就皱了起来。
“还要如何呢?寻常出了这等事,便算再亲的人,也不过是陪着哭几场,劝慰几句罢了,纵是亲生爹娘,也断没有陪着一块毁了容貌的道理。” 魏紫一直不错眼地望着主子,目光柔软又含了几分心疼,“您也确是没到那份上,但这般……贴了这东西,又跟自毁容貌有何区别?”
“还要如何才能更显诚意?您早就做到极处了,这大半年来对添香馆颇多照顾,便算先头有些事体,您也早已还清了,再不欠她什么,难不成真要把您自己脸上也烧一块才行?”
“豆绿历来便极有分寸,若非这次事情闹得太大,她一时想不开,也万万不会让您出此下策来宽慰她……”魏紫言辞恳切,甚至朝前走了两步,“她若是个不知好歹的,您也不会下大力气招揽她,是不是?”
“主子,您素来豁达,可千万莫因此事钻了牛角尖,做出什么事来伤了自己!”魏紫越说越急,一时眼圈又有点泛红。
王徽长舒一口气,撑着额头低笑了出来,而后拉过魏紫,拍拍她的手,“多谢你开解,是我想左了,竟险些画地为牢。”
魏紫兀自着急,“您不会又去往脸上划一刀什么的吧?”
王徽失笑,“你主子在你心里竟是个夯货不成?”又拍拍她脸颊,“好了,我已想开了,你不必担心。去歇息一阵,过会子絮来了,我要考较你们几个拳脚功夫的。”
魏紫踌躇半晌,仍有些不放心,但看着王徽又恢复了平日的淡静,只得点头退了出去,一边吩咐小丫头去收拾午饭碗筷,一边想着这几日定要看牢少夫人才好。
王徽看着她的背影,却还是笑了出来。
这些妹子,真是个顶个的招人疼。
只是方才魏紫眼圈又红了,这动不动爱落泪的毛病,可一定要改过来才好。
至于豆绿……但愿她这番功夫做下来,终究能让她破而后立才是。
可若始终走不出来——王徽轻抚脸上贴着的人皮,垂下眼帘。
若真如此,她也不会等她一辈子,全当看错了人,与她一些银钱,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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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过后,王徽便打发魏紫去了溶翠山房回禀,只说添香馆焚毁,府里虽还有不少空闲馆阁,但豆绿毕竟受了伤,现去收拾出一处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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