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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流云心中怅然,感慨道:“那这个国手可真是个坏人。”
“他不是坏人。”晏斜跪在那里,语气很平静。
“他是你父亲。”
纪流云心头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父亲?这个人怎么可能是父亲呢?
好半晌才从浑噩中反应过来,是了,她曾隐隐听别人说起过,她还未出生之前,父亲是在翰林院就职的。
原来父亲……和如禄公主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她觉得父亲是做错了的,可是作为他的女儿,她便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可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晏斜前世那么厌恶自己了,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好像对她有什么偏见一般,不肯接受她的真心。
哪怕她真的把心捧到他面前,他也不愿给她半分垂怜。
原来是这样。
纪流云忽然有些理解他了,甚至还有些同情。
“那是他的选择……他也没有选择。”晏斜又开口了,这次也没有看她,长长的睫毛盖在了他的眸上,不辨神色,“错的是另一个人。”
纪流云吃惊道:“你说的,可是今上……”
晏斜没有回头,平视前方,声音像是皑皑高原上游弋的风,那些并吞八荒的野心、隐忍多年的恨意,在他口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所有伤害过母亲的人,都会给她陪葬,哪怕他贵为一国君主。”晏斜依旧没有看她,只是跪在那里,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像是水墨江南里随风摆动的柳枝,“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对你很好。”
纪流云的脸色突然变得蜡黄。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
祭台之下,蒙着的那块布突然开始动了起来,似乎有人在里面瑟瑟发抖,未带纪流云反应过来,晏斜便上前一剑挑开了那块布。
流民。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怀里揣着着祭台上的水果,瞪大了眼睛望着从天而降的晏斜,抖如筛糠。他一定是害怕极了,眼神里写满了惊恐与不安。
大冷的冬天,他身上却破破烂烂,冻得全身发僵,大概是很多天没吃东西了,所以才想着过来偷祭品吃,却没想到他刚进来就有人来了,吓得躲在桌子底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躲了许久,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纪流云直觉不妙,果然,晏斜连话都没说,直接拔剑就要灭口。纪流云连忙上前拦在了那人面前,冲着晏斜大喊道:“你还讲不讲理了!”
“他什么都听见了,我如果不杀他,我就会死。”
“一定要灭口吗,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纪流云的声音有些颤抖,刚刚见过了阿飞的尸体,她真的不忍心看到这样无辜的生命就此丧命,而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一场对话。
晏斜语气很平淡:“如果我拔了他的舌头,他可以用手写,如果我再砍了他的手,他可以靠眼神指认,如果我再挖了他的眼睛,你觉得这样残缺的人,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纪流云救人心切,不住地劝他道:“可能他是个聋子呢?根本就没有听见。也可能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呢?你不能这么滥杀无辜!”
“你要怪,就怪他不该偷吃我母亲的祭品。”晏斜懒得再理她,沉声道,“让开。”
那人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面对着晏斜那明晃晃的剑,怀中仍旧捧着祭品,双手发抖,转眼间便湿了裤子,几乎就要沾到纪流云的衣摆。
空气中一股诡异的骚臭味弥漫开来,晏斜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将纪流云一把拉了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手起刀落。
“哧。”
他下手很轻,尽量没有让血溅开,以免弄脏衣袍。
纪流云没敢看那男子的惨状,她只是抬起头,从晏斜的指缝中看向了他的脸,朦胧的视线里,是玄色直裰的俊美少年,与那年在牢中的模样渐渐重合,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冷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刚生出来的一点同情荡然无存。
她怎么忘了,这么多年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她真是太天真了,以为这个人的内心其实是个好人,以为他只是靠冷漠的外表来保护自己,却没有想到,他的内心比外表更冷,冷到彻骨,哪怕再滚烫的血也无法将他融化。
纪流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寒心过,好像就躺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从脚尖冷到脊背,一直冷到头顶,一阵阵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朝她涌来,将她围在中间不能动弹,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很想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惊惧。
“吓到你了?”晏斜突然出声,侧过脸温柔地望着纪流云。
纪流云突然打了个寒颤。
晏斜笑得更温柔了,旖旎缱绻的眼中没有一丝杂念。
“别怕,以后不会再有人妨碍到我们,如果有,我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