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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父王母妃殒命城墙之上,唐生决心孤身陷阵,与敌军拼死一搏,杀他几个南蛮,也是死得其所,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一书生,将他强行拦下。唐生转过身去,见这书生身着王府内制的金丝圆领袍,定是府上内僚,且身份不低。

    这王府书生不是别人,正是陈文若。白日里,文若本在城墙上守城,吐蕃军突然来袭,文若自知不敌,逃下西城,回到王府,接到王妃命令,赶往城中疏散百姓。文若在城中寻了唐生半日,仍不见其踪影,待城中老幼从北门走了大半,文若以王妃之命集结当地青壮入伍,赶往王府提领兵刃,编制成队,这些未经训练的城中青壮各个义愤填膺,自愿替西宁王镇守南城门。从王府出来时,文若从婢女樱桃那里得知,原来王妃和唐生皆已上阵守城,文若心中大惊,生怕王妃执意要与姚州城共存亡,这才抛开性命,前往南门探望,无奈为时已晚,文若目睹西宁王与王妃双双死于城墙之上,心中本无希望可言,却意外的找到了世子唐生,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城外冲车疯狂冲撞着几欲破碎的城门,唐生眼看南门就要失守,自己身边除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外,再无援军相助。唐生含恨望着城墙上堆积的尸体,跪在地上哀嚎一声,头也不回随着文若狼狈逃向城北。

    文若将唐生引到城北开凿的地道之处,二人不由分说钻下地底。文若断后,将已备好的大石堵在洞口,再用湿土掩埋,将地道入口彻底封死,整条地道瞬间黑成一片,头顶徒有一个手指粗细的气孔漏着微弱光亮。

    唐生见文若将入口堵死,疑惑问道:“难道这地道没有出口不成?”

    文若不假思索道:“世子殿下,这地道乃在下子时所挖,尚未通出城去,只得委屈您在此躲避几日。”

    “那我们要在此躲到什么时候?”唐生难掩痛苦问道。

    “敌军攻下城池,烧杀掠抢,搜刮三日,奴其民,视为隶,抢妻女,霸为婢,烧房焚田,洗劫仓库,姚州虽不富庶,但敌军若不掠夺个三日五日,岂肯罢休离去?”文若一字一句,将这般凄惨之状说得像家长里短一般,让唐生听得心底发寒。

    文若见唐生不回话,紧接说道:“殿下请放心,地道之中已背好五日之粮,如果所料不错,朝廷援救大军也该在那时赶到。”

    唐生咬牙含泪,默默啜泣,想到父王宁死不屈,英勇就义,想到怀有身孕的母妃惨死在城墙,想到一旦敌军入城,王府上下定然是无一幸免,想到昨日,自己是那堂堂西宁王世子,还是父王母妃掌中之宝,只是一日之间,风云突变,自己竟成了无人疼爱,无人照顾,无人陪伴的孤家寡人,心中之痛,岂是这一时之间所能承受?

    文若暗自叹息,自是理解唐生这般遭遇,二人在地道中守了半日,两三个时辰没有言语,直到唐生神志渐渐清醒,放肯开口说话。

    “谢过先生救命之恩,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黑暗中,文若眯眼成缝,看不到唐生脸上半分神情,心想道:“父亲死前传递军机,姑母的身份秘密,其中纠葛许多,若是解释起来,以真实身份相告,唐生他未必会信。”罢了,文若点点头,诚恳说道:“在下陈智,入王府不足一年,奉王妃娘娘生前重托,今后任凭殿下差遣。”

    唐生口中念念嘟囔着:“陈智?陈智?本王孤陋顾闻,确实记不起来。”

    “在下身份卑微,殿下自然不认得在下,也不足为怪。”文弱含着苦笑说道:“事情既已发生,不知殿下日后有何打算?”

    唐生眼中悲怆,愤恨道:“等朝廷大军到了,我定要杀他们片甲不留,以报这血海深仇。”

    文若听后,沉吟片刻,也没再说什么,将包袱中装水竹筒以及肉干取了出来,递给唐生。唐生上阵杀敌了半日,早已是筋疲力尽,接过食物,二话不说啃食起来。

    “我这堂兄殿下着实单纯,朝廷大军若真是料敌于先,及时援救,父亲又怎会不顾往日恩怨,让我送信给姑母?这些年来,皇上已将举国士兵派遣西域及东北,西南军力早已捉襟见肘,这姚州归根结底距六诏近,距关中远,亦没有剑南川蜀这般富庶,朝廷固守松州安戎之地,以御吐蕃,势必有所舍弃,幸得城中百姓已撤离大半。唉,姑母慷慨赴死,我只能袖手旁观,痛虽难当,却已然麻木不觉,你唐生没了城池,没了父母,仍是大唐皇亲,回到长安,皇帝必然分封赏赐,可我陈文若没了姑母,别说是西宁王驸马,就连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也不复存在,当真是如孤魂野鬼一般。”

    就这样,唐生文若二人在地道之中静处一日,各怀所思。夜里,唐生扒开洞口大石,想四处寻觅些水源,出了洞口不足百米,便见敌军暗哨游走于城中,无奈之下,只得原路返回。直到第三日夜,城中再无兵马之音,文若与唐生这才从地道中遁逃出来。

    待二人重见天日,姚州城已然被敌军洗劫一空,昔日坚固城墙已是残垣断壁,巷中民宅已被连日大火烧成齑粉,浓浓的烟熏尸丑弥漫天际,如一缕阴魂般笼罩在整座姚州城之上。城中尸横遍地,男女老少皆是鲜血淋漓,衣不遮体,唐生文若跑到城墙上,想要寻觅西宁王夫妇尸首,却已然不复存在,只得回王府再行打探。

    “殿下,你不觉得这城中尸首有些怪异?”二人走在阴森森的城墙下,文若沿路观察百姓尸体,不禁问道。

    “唉,简直惨无人道。”

    “在下所指并非尸身,而是死者身份。”文若蹲下身,指着一片聚成谷堆般的尸体,说道:“殿下您请细看,咱们从城北一路走向王府,这成人尸身上虽染血迹,但其面容皆是完整,可这些青年幼童,却像是先被毁了容貌,再被杀死。”

    “这些该千刀的蛮夷,真是禽兽不如!”说道此处,唐生早已是泪流满面,恨得牙根直痒。

    “殿下还是赶快回到王府,城中百姓手无寸铁,兴许王府之中,或有生还。”

    唐生文若不再犹疑,一路跑向西宁王府。到了王府大门,唐生面前除了一片烧了不知几日的大火,什么也不曾剩下,王府大门昨日辉煌残影,就此沦为记忆。

    文若不敢确定王府中是否有敌军把守,不敢懈怠,却见唐生失魂落魄地走进府中,文若也只得尾随而入。王府之内,一片狼藉,堂中陈列的各样异宝早已无影无踪,就连门墙上装饰的烫金也被刮得一干二净。唐生看得清楚,地上躺着数百具尸首,皆是父王陷阵营士卒,守府献身,全军覆没;再往深走,后堂躺着百余具尸体,看服饰应属府中下人。唐生绕道大堂,进入正堂,眼前一幕更是惨不忍睹,府上几十名婢女和佣人的尸体平铺在正堂石砖之上,每具尸体皆被毁了容貌,血流成河,漾过脚下石砖罅隙,涓涓流出堂外。

    文若站在门外,深叹连连,心想:“若非当时父亲遣散家奴,交趾一旦动乱,长史府可能也会是这般下场。”

    唐生慌忙跑进堂中,跪在地上挨个搜索,抱起其中一具女尸,嘶声喊道:“樱桃,樱桃姐?不要死,不要死啊樱桃姐!”

    “殿下请节哀。”文若面无表情望着唐生背影,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安慰还是沉默。

    “府中上下,皆视我为亲故,换做是你,又当如何节哀?”

    文若面容之中隐隐带着无奈,转念道:“殿下,今日正是樱桃姑娘告之在下消息,在下才能在城中寻得殿下,樱桃姑娘对殿下之忠,对殿下之爱,非同一般,望殿下好生葬之。”

    唐生泪流不止,丧声呢喃道:“前几日我们还在观月楼中庆生饮酒,我父王母妃为我加冠赐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文若站在唐生身后半米,见其跪地痛哭,心中亦替他难过,一日之内,兵败城破,丧了双亲,数万士卒被敌军杀害,王府被血洗,城池被屠戮,比起当日交趾长史府之惨,胜过十倍。文弱也不忍再劝,孤身转过头去,任唐生一人独自哭嚎。

    突然,文若耳边一颤,只觉身后有窸窣声响,不禁大惊,转身过去,猛然发现,就在唐生身前,一具被烧烂男尸的手臂一直在抖。文若吓得连连哽咽,小心向前走去,只见那尸体烧焦的手臂抖动得更加剧烈。

    “殿下小心,尸下有人!”文若话音未落,唐生面前三米开外的烧焦男尸突然飞了过来,唐生仍沉浸在悲痛之中,一时之间没有反映。只听文若大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砰’的一声将尸体双手腾开,不料尸体后面窜出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长发怪物,伸出手爪,将文若右半边脸抓开了花。

    文若侧过半边脸,呲牙闭眼,暗自叫痛,用手一抹,竟被抓出血肉,一时忘了恐惧,不顾生死,上前一脚,踹在那长发怪物腹部,却不想这一脚下去,那长发怪物只退后了三步,文若却被弹飞半米,摔倒在地上。

    “本王在此,先生莫慌!”唐生突然醒过神,上前制止文若,转身厉色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在我王府鬼鬼祟祟做甚?”

    天色漆黑下,文若倒在地上,低头瞄了下,看清见那长发怪物模样,压着嗓子说道:“殿下,有影子,是人,不是鬼。”

    “既然是人,何必蓬头垢面,藏头露尾!”唐生放下樱桃尸体,见这低矮长发怪有些蛮力,不敢大意,抽出腰中宝剑,缓缓向前警惕逼问道。

    哪知长发怪见唐生手中宝剑染血,顿时吓得缩成一团,匍匐在地,浑身哆嗦。文若与唐生皆是一愣,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走上前去,掀开那怪物长发,竟是个伸长不足五尺,满脸画魂的孩童,看上去比文若还要小上几岁,只是身上泥血混杂,长发如毛,一时间也辨不清是男是女。

    文若目光揣测盯着此人不放,唐生却不加戒心,猜想这孩子定城中逃难之人,心怀怜悯看了几眼,回头劝文若:“先生请息怒,我看这孩子不像歹人,说不定他是城中唯一的幸存者。”

    文若哪有唐生这般乐观,眼神自始至终如鹰一般,从未从这孩子身上挪开,冷冷回道:“殿下,这孩子容貌虽浊,但其眉长额宽,眼细鼻高,轮廓异常分明,绝非本土长相,若我所料不错,定是外族遗孤。来者不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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