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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五月已过,已是六月中旬,自那日以后,乔钺让御医给容妆诊了脉,并连日来不断地调养麝香所伤的虚寒。幽冰的关芒,掩藏起内心的落寂,跌跌撞撞回了红妆阁。
那一晚容妆近乎彻夜难眠,以清笛润心,以清酒暖身,洗尽铅华,素颜远望,漆黑的夜色如那人的眼眸,深邃无边,也似心底的哀凉,一点一点的沁入心脾,折磨人辗转反侧,一直沉沉到如今。
今日又是个阴雨的天,容妆站在廊下里,清风袭过梨花树,白瓣落了满地,清香阵阵,有宫人拿着笤帚一下一下缓缓扫着,容妆让她停下,将人打发走,自己独观。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容妆是喜欢梨花清雅的,咏颂梨花的诗词看过不少,这首尤为喜欢,恰恰也那么巧,很符合她此刻的处境和心境。
容妆怅然一叹,脑海里那抹墨色就好似挥之不去一般,占据了她整个神思。
抬目望天,昏暗无光,远处朦胧氤氲成苍白一片,大抵是雨水倾泻而生的寒雾,有雷声轰隆隆由远渐近,每一声都仿佛击打在心上,生出一片恐惧和惊颤。
容妆怕黑,怕雷……
恰恰此刻,天际突然一声霹雳惊雷,响彻了四方,容妆身体一哆嗦,忙就转身跑回阁里,嘭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严,身体靠在门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长久以来积聚的痛楚,被这一声响彻九霄的雷声激起了,抑或许是太过惊惧,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没有人,不用怕。
她靠在阁门里,一双素手紧紧攥成拳头,却无力的垂在身侧,那一声声嘶泣仿佛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越发的浓重。
半晌,大抵精疲力尽了,而天色也越发的昏暗,阁里模模糊糊的只能看个轮廓,容妆颤颤巍巍的走到桌边砰然摔坐在凳子上。
泛红的双眼含着泪滴,趴在桌子上,是无声低泣。
***
宣宸殿里,乔钺本在查看边关传来的军情折子,被窗外雷声一惊,心里便猛然一动,拿着折子的手便不由一紧,脸上渐渐覆上忧虑的神色。
她怕雷,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感受。
乔钺眉头一蹙,突然扔下手里物件,起身就大步走到雕花窗边儿,顺着半开的窗子,抬眸望向天际,豆大的雨珠哗哗而落,沿着高檐顺流而下。
窗外汉白玉的地面潋滟一片,泛着白泽的水花儿,乔钺的目光渐渐悠远而空洞,深邃的瞳孔仿佛潜藏着无尽情绪无处言说,只能留存在心底默默的冷暖自知。
神思渐渐悠远,仿佛回忆起五年前,那个少女站在青石桥头,整个人被雪色沾染,霜雪落满青丝,鲜明而活跃,那一眼,就已深刻。
五年的时光流逝里,改变太多东西,星霜露转,一切不复,但他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对他,所以在那些真切确凿的事实面前,他对她的信任,一瞬崩塌,可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再恼再怒,爱还是爱,所以此刻,他的心是慌乱的,‘她怕雷’这三个字一直不断地回响在脑海里,不断地,令他心绪烦乱,却驱之不散。
可那份身为帝王的傲然,不允许他低头,所以乔钺唤来阿萦,命令阿萦去了红妆阁,陪她。
说到底,放不下,无法坐视不理。
***
几日后,封铭替乔钺之名送颐贤太妃灵柩归乡,而后又守灵足日,如今总算风尘仆仆的回归帝都,乔钺与和睦宫苑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席间许诣立在乔钺身侧,而阿萦则为乔钺添酒,封铭终究忍不住蹙眉问道:“皇上身边……怎么换了人,容妆去了哪里?”
乔钺闻言冷了眉目,瞧着封铭的神色也不禁多了一份寒意,许诣觑了一眼他,忙回封铭道:“容妆近日里入夏身子不适,已经少了出门。”
封铭亦暗窥乔钺一眼,似了然的点点头,端起一杯酒,饮下。
这时乔钺道:“阿萦,你去给封铭斟酒。”
乔钺执杯示意,兀自敬了封铭一杯,封铭忙起身而对,慌忙起身的瞬间恰恰碰撞了阿萦手中正拿着的酒壶,封铭以臂阻挡,酒壶翻转,稳稳落在他手掌中,封铭对着酒壶释然一笑,而后猛地一抬头,正撞上阿萦略带惊讶却笑弯了的晶亮眉眼,封铭微微失神,那般一动不动的盯着阿萦,阿萦不自然的低下了头,羞赧道:“多谢大人。”
封铭不止为异姓王,且兼任为禁军统领,担任帝都戍卫之责,掌帝都兵卫实权,而王爷实则只是虚衔,乔钺封他也只不过以显示厚待罢了。
朝中上下惯称他为‘大人’,而非王爷。
阿萦替他斟了一杯酒,姿态柔柔缦然,并浅笑道:“大人请用。”
阿萦说话间一直没有抬头,而后直接回了乔钺身边,只是封铭,盯着她的身影,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乔钺不是看不出,只是,乐见其成,随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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