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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妹继续道:
“现在我真正看到了你心里的症结:成家立业和你所选择的那条孤独的艺术之路是一组激烈冲突着的矛盾。”
这话又把二平说得一颤!
“艺术是我永恒的热爱!我对艺术的梦想是不会醒来的!”
“其实,哪个没有理想,哪个没有固执的时候?只是人家晓得活络,懂得调和,又挑得起、放得下,不像你这样一条筋钉着底的去坚持!”
二点头复摇头,一副“只愿沉醉不愿醒”的痛苦相!
香妹有点发急,正眼戳着他:
“是不是我可以这样理解:因此你和丽莲姐的事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二平深吸一口凉气:
“也许吧!尽管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丽莲当成恋爱对象,却从来没有哪一分钟把她当做过结婚对象。一想到要和她结婚,我就有一种压制不住的恐惧。
“说句真心话,丽莲要买房子的这个大方向还是对的,但我一直没有和她同处一室的冲动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说她爸爸,莫看小小村官,其实是一头贪婪饿豹!虽说他凭个人关系又借‘新农村建设’的名头,能从上头搞到些建桥修路改电网之类的款项,但他总有办法把其中一部分落到自己腰袋里去。
“国家头几次兴起的农机、家电补贴,他也通过做手脚捞了几大把钱。国家按田亩下来的粮补款,也被他们几个村干部用虚喊多报的臭点子分吃了不少
“---尤其可气的是,他还把属于他的那份冤枉钱,逐年打在我的户头册上,直到如今,我还得每年两次地背着熟人去信用社冒领近万元的粮补款给他。
“这在丽莲看来准是值得沾沾自喜的一件事,但对我来讲,那种助纣为虐的矛盾心情,那种天良被阉割的羞痛是时时在钻心滴血的------但我又不能去告发他的丑事,因为那样会得罪丽莲,毕竟我和她交往了那么久,已经把她看成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朋友。
“尤其要提的是丽莲的妈妈。她心地狭窄目光短浅,惯是只认钱不认人的。平时特别不能认同我如今这种生活方式,不喜欢我简直到了鄙夷和仇视的程度!素来阻扰丽莲靠近我,听她向丽莲灌输些什么呀,还是当我面呢!什么‘随夫高,随夫低’,什么‘跟着大树得乘凉,跟着太阳得沾光’,什么‘跟了官,官娘子,跟了贼,贼娘子’。
“她甚至恨屋及乌公开蔑视我们一家穷光,到处能宣什么‘有三家富亲戚不穷,有三家穷亲戚不富’、‘钱是人之胆,钱是人之脸’、‘有了钱,万事圆’!
“因为她的长期熏染,以致丽莲都沾上了她的邋遢。这次丽莲先斩后奏买房子应是她的主意。她只准丽莲出那个首付金,余下的就是我的任务。
“她对我讲:‘伢子,你头一莫在这里件件指望她,堂客们跳起脚來屙不得三尺高的尿呢’那意思摆明是要将我的军:如果我依得她,这桩婚事还或可能成;若依不得,就此一刀两断!-----而且她又明显晓得我的情况依不得她。
“天!”香妹挥手一叫,“这分明是要你们散伙!真是谁听了谁生气!”她挪走两步,让自己冷静了些:
“那你也应该为丽莲姐争口气啊!你赶快出去赚钱,过得几年买下那房子过二人世界去!不和她父母在一个地方住,正好省得耳根清静!”
“我何尝不想那样?但我生性只能主动地去做事情,特不喜欢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尤其是被一个混账老太婆牵着!即使我再瞎,也用不着一只老鸹子来带路是吧?而且,我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好渴望一桩所有各方都皆大喜欢的婚事;而当我无力化解各种冲突的时候,我就不愿意被缠到那个漩涡中去,压力过大的时候,我真恨不得像只鸟那样一飞了事!”
香妹警觉起来:“你说丽莲姐到底合不合你意?”
二平声音有点凄:
“她是才女,人又聪明性子还乖巧,早时我的确看上了她。而且那时我们相互痴迷,不带功利色彩的痴迷。但她现在还剖不剖得内心给我看,对我还有没有那种原始的爱,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的一点:和她处了这么久的朋友,还来谈什么合不合意?我不用讲自己有多失败或多出色,也不去评判她的优劣,如今只要她不这样那样苛求我,就算她一家人是坨屎,我也情愿认吃了!”
说及此,二平烦得抓住一把头发:
“不过有大矛盾在里面:她姐姐睡莲和我大哥多时就在处对象,你应该从你哥那里知道了。她娘早就放出话来,说她两个没用的女儿,左右只能许一个落在我家这冰眼子里。
“我看睡莲比丽莲顺心多了:她性子柔和內敛,作事沉稳明智不出格,不像丽莲那样锋芒乱闪,那样没下雨先长菌子的作怪多变。我大哥狠命又霸道地爱睡莲,八字还没一撇就把她安插在心里当老婆了,对她用情又专又深,尽管她对我大哥淡淡的只当个平常人看待,但是我大哥这辈子要是不能得到她,依他那暴脾气,肯定就会把她连心带骨捏碎了!睡莲如今不敢找别的男人,,还不生生是怕了我大哥!连她娘见了我大哥也怕得发抖,从来没敢当他面讲半个‘不’字。
“------既然她娘放出那种话,我就只能牺牲我自己的婚事去成全我大哥了!!”
香妹惊得心崩意垮:
“你不要丽莲姐了?!”
二平那凝固的脸上立时闪出几分残忍的生动,他一声冷淡:“那奇怪吗?我不要她,对她又不是个打击,说不定还是解脱呢!”
至此,香妹对丽莲的应诺不仅没了胜算,且平添了几分惭愧。
她本欲告诉而二平:丽莲对他还是抱有希望的,尤其很看好他的将来------但这还有什么意义呢?两个“相知”已久的人本不应该这么隔阂的,在这样重要的转折关头更无需旁人解劝。
她也正真看清,他们的爱情确实掺杂了太多的东西,也难怪他们总那样别扭合不拢来。
如果公平地看,她内心的天平是倒向二平一边的,因为二平比丽莲要诚实得多。
但是目下,无论二平和丽莲还有多长情份,香妹都觉得二平应该为他自己生存之机着想了。她想说服他暂且回回头,“买房子”仍旧是个切入点。
“二平哥,不瞒你说,我先头是丽莲姐派来要说服你买房子的托儿,但现在不是了。你讲句真心话给我听:如果你以后真想成个家,刨去和谁成家的问题-----要不要另外再找个安身之所?”
“要!如果对方有强烈要求的话。”二平未思先语。“尽管我对衣食住行看得很淡,但只要对方真心在乎我这个人,我还是会保留自己习性的,我不要求人家跟我一样洒脱,我会主动去适应对方!”
见来戏了,香妹一鼓作气:
“那我还要冒昧地问一句:凭你的钱袋子,或者赚钱的门路手段,现在买不买得起房呢?多时买得起房呢?”
这个问题若经丽莲提出,二平必然理直气壮爽口而答:“买不起!”
但不知面对香妹就如此为难------简直到了羞于启齿的地步!他平生第一次清楚地看到自己是如此之无能!一时恨不得自己身体灵魂全像蒸汽一样立马发散得无影无踪!
当下他满脸红透,抖颤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见:
“买........不起”。
尽管他明晓香妹其实是知道了他的窘境,但此刻他偏偏幼稚得一味想隐瞒;同时他还生怕香妹再向下追问,愚蠢地默祷她那双嘴唇不要再开启,但那势头又不可回遏止........妈呀!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对金钱之类不是嗤鼻如屁吗?怎么忽然庸俗到如此境地?而且注定还得陪她一路庸俗下去!
此刻看他那个凄呀!那种酸溜溜带着苦涩的扭曲的脸儿!香妹简直要后悔向他提出这样无理的问题了。但为了一试自己改变一个人的能耐究竟有多大,她又决计继续“尖锐”下去:
“想你多少年下来,这样投入地写呀、画呀------即使没能做到养家,但做到了糊口吗?”
这一问如同一记重拳捣向二平鼻头,他眼前立时一片晕黑!原来他虽种得几亩田,吃饭的问题算是轻易解决了-----但田里所收也就仅仅解决个吃饭,连吃的菜都是由父母提供,常心情不好之日,念及父恩母力还未曾报答丝毫,总是泪随心动!
口粮之外当然还卖得少许,那收入扫数买了书和纸笔颜料,不到满身褴褛不敢买新衣,打算添置台电脑空想十年未果。所写所画多是些孤愤警世嫉俗或纯粹自娱自乐之作。又不曾想到应稿发表比试展览之类----这些尽管挣足了自心的淋漓痛快,却完全与时行的“效益”二字挂不上钩!而他现还要回答香妹的问话呢,这可如何是好?他一时慌乱到手足乱无措,呼吸急迫到遍身汗淋!
见他窘迫狼狈如此,香妹暗自好笑。她不忍穷追,缓和了话题:
“听说懂艺术的人不仅唯美,而且多是理想主义者,不屑于去做常人那种体力劳动。你也是吗?”
“算是吧!”尴尬数秒,二平很爽快地回答。“虽然我有些作品在讴歌体力劳动,但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的工夫我还真不想干------好像那样是在白白浪费我的精力和时间-----这也是我至今没出去打工的原因。”
香妹挑挑眼角:
“你的过去其实没大错,只是不适应如今的现实了。凡事要一步套一步的来,你应该再踏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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