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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郡王?你碰到他,还当着他的面教训田襄了?”
崔俣眼眸微眯,声音很慢很慢,无形中透着一种压力……但凡他这样,就表示生气了。
杨暄立刻检讨自己刚刚的话,糟糕,把昌郡王说出去了!可崔俣又不知道他是谁,应该不会……
“你可知昌郡王是田贵妃幼子,圣上最宠的儿子?”崔俣目光锋利,声音拔高,“此子任性乖戾,喜怒无常,普通人遇到可能都无法全身而退,你还上门招惹,当真觉得自己命很硬么!”
还是生气了……
杨暄摸摸鼻子,眼睛看一边:“我又没怎么惹他。”
他也不是傻的,杀田襄没关系,田家再闹,田贵妃再觉得没面子,也不会真放出全部力量查,杀了昌郡王就不一定了,母兽皆知护子,何况人?他并不想跟疯了的田贵妃较量,起码现在不会。
“你当知自己身份!”崔俣气的直发抖,“后母兄弟势大,离乡背井,遭人追杀,家中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一点点任性,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你考虑过么!那些跟着你,保护你,为你刀山火海送死的人,你把他们放在哪里!我不过被田襄嘴上占几句便宜,有什么要紧?别说我自己能报仇,若我没那么能力,你再生气,再不高兴,收拾个田襄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在这紧要时刻动手?”
“君子不立危墙,瓷器不撞瓦片,如此简单的道理,三岁小儿都懂,何以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不明白!”
杨暄静静听着,本来想着被训一顿,崔俣气过就好了,他知道,崔俣是担心他,为他好。可见崔俣气的眉跳目厉,几欲声嘶力竭,瞪着他的样子像跟他掰了割袍断义一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他也站起来,看着崔俣:“所以,我就当作没发生过么?当作不知道你被那恶心东西觊觎,那东西跑到你家,登堂入室威胁,你全家人妥协,试图给你喂药下黑手,我全部要不当一回事么!你又知不知道,田襄对你起了心意,一次不成,他会试两次,三次,而且手段一回比一回黑!他姓田,靠着贵妃郡王,小小烦恼都不用他自己愁,自有巴结的人替他想办法!你挡得了一回两回,挡得了所有四面八方的暗箭么!若不斩草除根,你必危矣!”
崔俣冷笑:“所以你就冲上去了?河道回转,直入长安,夜潜入府,杀人放火?还没怎么招惹昌郡王,你当着他的面,伤了田襄,就是损了他的脸面,他-岂会放过你!长安城现必风声鹤唳,满城张榜抓你,你的冲动不慎,许会将你的行迹属下暴露!你的脑子呢,你的冷静呢,都被狗吃了么!”
“我——”
“你不信我,我却信我自己,”崔俣负手而站,眸底有烈火灼灼,“我知田襄不会轻易放弃,我伤了他的脸面,他会更疯狂反扑,但我可以,我能避过所有针对我的明枪暗箭!你呢?你能保证,昌郡王会放过你,让你安然在长安城蹦哒么!”
杨暄嘴唇紧抿,眸底火焰不亚于崔俣,熊熊燃烧:“那我也不后悔!我就是不想看到任何人伤害你,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呵,你是谁,凭什么不允许?纵使天子,也不是万事遂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这口气可真够大!”
崔俣顿了顿,眼睛眯起,声音淡下来:“别想一口吃个胖子,能干什么时,就干什么,知道自己能力范围在哪,时时保持理智,规避风险,努力成长,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要做的事。”
这话有点语重心长了。
杨暄却没听出休战信号,冷笑:“时时保持理智,还叫人么?正常人谁能没情绪,就不准别人开心难过了?”
“老子就时时理智!”崔俣差点忍不住上手揍人,“你做不到,证明你还太小,能力不够!”
杨暄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小,尤其崔俣,因为这代表了不信任,是另一种意义的轻视,他立刻反击:“所以你是因为太理智,所以才在家里被欺负成这样?是因为足够有能力,才没朋友,没老师,没人脉,无法入仕么!”
这话说完,房间里顿时一静。
崔俣皱眉看着杨暄,没有说话。
杨暄猛然意识过来,自己反应过度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来,气氛正僵硬,立时道歉,杨暄也做不到,最后只狠狠踹了墙一下,转身跑了。
崔俣看着他的背景消失,眉间皱痕一直未减,末了,长叹口气:“小孩子真是难养啊。”
……
之后,二人开始了冷战。
杨暄单方面以为的冷战。
架吵这么大,多少有点莫名其妙,杨暄从未有类似经历,虽然想同崔俣道歉,却有点拉不下脸。他承认这次他的确冲动了,但并没有错,维护崔俣,一点错都没有!
他也舍不得崔俣跟他道歉,崔俣更没有错,只是担心他,提醒他适当注意方法而已,反倒是他,恶语相向,伤人至深……他不应该那么说崔俣,尤其最后一句。
他就想着,好歹崔俣给个台阶,他就立马道歉,真心实意,诚挚万分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十分不经意的’,常在崔俣小院里打转。
可惜崔俣没理他。
他伫立墙头‘看风景’,崔俣没理他。
他恶狠狠抢过蓝桥手中食盒,站在门边扇风让香味飘进,还做势咳了两声,崔俣没理他。非得换了蓝桥,将餐碟放到眼前,崔俣才吃饭。
他欺负小老虎,小老虎吊睛圆眼充满委屈,“喵嗷喵嗷”的叫主人,崔俣没理他。
他都‘不经意’走到窗边,挡住大半光线了,崔俣还装看不见!
杨暄无法,只得一边悲愤,一边继续……
用尽浑身解术,整整折腾了一日,崔俣都没半点反应。等到天黑,他也没走,就站在窗边大声吸鼻子,假装天太冷他受不住要染风寒了,顺便提醒崔俣赶快给台阶,他需要上床休息!
崔俣……崔俣仍然没看见。
崔俣这小院很小,房间不多,随着东西一点点增加,每一间房都被开辟出来赋予用途,除了崔俣的卧室,和蓝桥的小间,没一处空着能予人住。杨暄来的时候不多,若有留宿,就会同崔俣挤一挤,崔俣也没想着要留一个房间与他。崔俣心里很清楚杨暄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找不到睡觉的地方?
所以在这里,杨暄是没有房间的。他眼巴巴瞅着的,是崔俣的床。
经历这一次争吵,杨暄心下决定,以后再也不和崔俣吵了,因为这人对他真是铁、石、心、肠!一点也不心疼的!
还是换个方式比较好,比如以前……他不是会一招——耍无赖?
曾经觉得,年纪大了,就不好使小孩子招数,可对着崔俣,只要管用就行啊!反正他在崔俣面前,也不需要什么脸面。
杨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崔俣一点也不知道。他其实不是不想理杨暄,是真的……没觉得他们在冷战。至于杨暄今日特别‘活泼’的表现,也是因为小孩子嘛,总是精力旺盛的,以前杨暄也常带着小老虎出去造。
而且他太忙,精神超级集中,根本无暇关注旁的。
他得给这熊孩子擦屁股!
杨暄往长安这么一造,昌郡王憋不住这口气,定要想方设法揪人出来,崔俣肯定不能让杨暄被揪出来,那么……就得安排一个人,被揪出来。
这个人,还得合情合理,有出处有身份有原由,让人挑不出眼,也不能太快被发现,否则就像安排好的,得不着痕迹,做的像真的一样。
这并不简单。
崔俣再次扎进书房的资料堆里。
整整一日,他思绪未停,心中想法一个接一个,否定后重来,不足处补充,及至夜间,终于有了大略计划。
平、昌两位郡王此次前来,明面上是为迎渭水吉兆,可迎吉兆流程都顺利走完很久了,他们还未踏回程,明显在长安有事。长安近几年颇为安泰,没出什么乱子,他们留在长安,目的有两个,一是拉拢长安世家,二是整肃河道。
拉拢长安世家这方面,根据最近从谢家来的信,崔俣知道,进展并不顺利,昌郡王已经有点忍不住,想试试强硬压制了。河道这边,更不用说,有杨暄在里面造,会顺利才怪。
那个暗夜里,伤了田襄差点还伤了昌郡王的,如果是河帮之人……昌郡王一定很欢迎,因为可以趁机搞事,他会下意识倾向这个方向。且就算杨暄从河道来往的行踪暴露,也可遮掩。
运河上河帮无数,四分五裂,各有后台,帮战火拼是日常,可有那胆子行刺郡王的,还找不到,崔俣需要构建出合宜理由。
余家……可以为之。
崔俣要治余孝全余孝治,本来的想法是,先针对余孝全,侧里拉上余孝治,别人想保余孝治,就得放弃余孝全,一些事情就不能管。余孝全求无门路,心起怨怼,他再加把火,烧到余孝治,那些不起眼的事闹大,闹的市井皆知,朝官皆参,越王不想放弃余孝治,也得放手了。
现在么……不如再往里添点东西,余孝全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辫子不要太多,一抓一大把。杨暄曾同他说,曾救过现在在长安的谒者台御史李贺,李贺是个铁面无私的,已在长安闯下李青天之名,抓贪官抓的废寝忘食,直接把余孝余的小辫子送过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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