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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寨中篝火渐熄,兰姝这时早已与寨中妇人搭伙去睡了,韩长恭悠悠酒醒,忽地四顾茫然,似乎不知道为何在此,便如此直挺挺坐了许久,尔后萧然拎起十方紫金槊,朝山门而去。马三待要问项尤儿如何处置,项尤儿凝视着韩长恭落寞背影,让马三通知弟兄不要阻拦。
这时寨中弟兄要么醉倒,要么归家,也已然散得尽了,一场欢宴便算是终了。项尤儿起身,拎了半壶刀如烧坐到场边石头上的乌忉身旁,道:“大叔,把命格收回去吧……”
乌忉嘿嘿一笑,拍了拍项尤儿的脊背,霎时间,“天医”命格转出,“万夫敌”命格回归,项尤儿不由得浑身一震,大大打了一个饱嗝,抱着头仰天卧倒,双手如大字型张开,眼中装满了一空的星辰。忽然,项尤儿开口道:“大叔,明日随我们打战去吧!”
乌忉拿过项尤儿手旁的刀如烧,大大灌了一口,虬髯之上沾了点点酒渍,只听他一反臭屁姿态,也是望着东方天幕,摇头苦笑道:“你道我看不出来?你小子明日又不是去硬拼,没意思,没意思……老乌要打的可是硬仗!”
项尤儿听了这一句话,不由得微微一笑,他今日虽安排得绸密,但他却有为将的自知之明,他深知此时白狼寨的势力尚不足以对抗荀府乡勇,因此明日突袭,一来是要震慑敌人,让其短期内不至于轻举妄动;二来也是要凝士气,他知道山寨中人最是以意气相投,此时唯有打破荀府在弟兄们心中的阴影,队伍方能重建;三来也是想借机试图与阿白等人联系上。他心中坦荡,因此被乌忉说破也不觉如何,只是听闻乌忉提到“硬战”,登时被勾起了兴趣,转过身来,一手枕着头,看向乌忉。
乌忉见这个少年目光热烈诚挚,知道他是等待自己分说,却不由得忽然有些落寞,长叹一声道:“方才我试过接入你的“万夫敌”命格,唉,真他妈不舍得还你!不过我现在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个牛鼻子老道李淳阳让我前来建昌外这个白狼寨,要寻的是什么?”他知道项尤儿听不明白,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道:“这世界之大,往往大得超乎想象,其间事物千奇百怪。而万物之中,便数人类最为臭屁自大,自认为遍识世间之事,却不明白那都是妄念而已。而其中,便有一种类人的事物以人血为食,世间多称为血鬼,因为其恐怖异常,人们便纷纷选择不信,来减轻焦虑。这血鬼族群自秦皇派徐福出东海以求长生之法时便聚集在了扶桑,甚至还渗入了扶桑政权,隐入了人群之中。”说到此,他顿了顿,喝了口酒,仰头看向东天,叹道:“而我们猎命师,便是血鬼的天敌,而猎命师族群,也被血鬼的王——血天皇下了诅咒,每世均要受到残害亲人之痛。而要解除这个诅咒,便必须要杀死强大无比的血天皇。”说到此,他将手中酒壶远远抛出,酒壶“噼啪”一声碎了。乌忉凝视着那个破碎的酒壶,忽然豪气升起,慨然道:“千百年来,大多的猎命师要不畏死,要不便是害怕更强的诅咒来临,竟然无人光明正大去前去挑战。呵呵,俺老乌自诩豪杰,生平最看不得如此屈辱,于是便想要约聚当世修为最高的猎命师同去刺杀血天皇,却不料最后愿与我同去的只有我老乌养的猫。嘿嘿,俺老乌当下便拿了九龙银枪,孤身前去。”
项尤儿听到此,不由得血脉贲张,当下坐起身来,眼神热烈,拍着乌忉肩膀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那血天皇长得凶不凶?你们赢了么?”他本就少年心性,又遇上乌忉的故事太过精彩,当下摩拳擦掌,静待后续。
却不料乌忉这时眼神忽地转为黯然,自嘲般道:“项老弟啊,你可知道,一个月前,我本来是在高丽的……”说着探手又取了一坛残酒,喝了起来。
项尤儿听闻他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心思急转,顿时便明白了乌忉所言的深意,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劝慰,便伸手将乌忉手中酒坛拿来,也喝了一口。
乌忉嘿嘿一笑,眉头展开道:“俺老乌向来顶天立地,怕了便是怕了,也不用掩饰。牛鼻子李淳阳当时和我说过,若是畏惧,不妨前来建昌,今冬奇命汇聚于此,应对我此行有利。那牛鼻子说了那话之后,当时被便老子狠狠揍了一顿。”乌忉说话间比了一个挥拳的姿势,哈哈笑道:“一来老子不信老子会熊,二来老子不信会有比老子搜寻的命格还好的奇命。但见了项老弟你之后,又体验了你所驭的“万夫敌”命格,老子服气了。”
却见这时乌忉转过身来,肩膀与项尤儿一撞,接着饮尽残酒。长笑声中,乌忉拎起身旁九龙银枪,大步走向寨门,边走边道:“此刻老子算是明白了,这世间唯有打不胜的仗,打起来才他妈的过瘾!”说话间九龙银枪之上火焰大作,乌忉豪笑道:“若乌忉有命,杀了血天皇,那便再寻你喝酒!”接着大步流星,转眼便消失于暗夜之中。
项尤儿念叨着乌忉走时的言语,忽然间觉得豪迈无比,但他此刻已然喝得多了,酒意上涌,口中含混念道:“若是你杀不得血天皇,便等老子驱除了鞑虏,便游啊游,游去扶桑,大……杀四方……”言语中,显然已是醉了,醉笑之间,忽然见方才乌忉坐过的地上,似乎有一本残破的册子,项尤儿取来一看,只见上面墨迹歪斜,显然是书法太烂,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烧菜大论》。项尤儿翻开看看,却见里面乱七八糟,写的都是什么“煎蛋仔之无敌火焰拳”、“烤全羊之龙火飞腾”、“炒栗子不糊之炎砂掌”、“点炊锅之爆炎指”……七七八八,总之写的都是些不用正经炭火,徒手做菜的狗屁方式。
项尤儿此时已然饱腹,自然对这乱七八糟的菜谱没丝毫兴趣,便胡乱将其塞入怀中,脖子一歪,便在场中睡去了。
满天星辰之下,焚灯的房门悠悠打开,老和尚看着醉倒的项尤儿,微微合十念诵佛号,接着将一封书信塞到了项尤儿身旁,之后便也随着夜色,离了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