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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们唱曲的,点的是首《群英会》,小子嫌累,于是让紫壶丫头先撑一会儿,待得陛下回那铜雀台上,我这黄盖也该出场了。对了五爷,可别忘了将那幽府留予小子见识见识啊。”说着一甩袖,便向景台口走去,边走边哼起了曲儿,细听之下,却是《打黄盖》中的戏词,这词儿在这梨园魁首嘴中哼来,确有别样风采。
沈淮目送柳白壶离去,不觉摇了摇头,转身拉着钱五爷入座,笑道:“这鬼师爷就是个狂士脾性,平日里就爱调个书袋,咱们不管他,来,坐坐坐。”说着帮钱五爷拉开了位子,自己在旁坐了下去。甫一坐定,便听得周遭喧哗,接着便是中央景台之上丝竹之声大作,显然便是萧镇已然回归本位。沈淮自斟了一杯酒,待得喧闹稍停,便向钱五爷问道:“五爷,隆湖商号最近生意果真兴隆啊,可都把军火生意做到了河西去了,却不知为何不卖与出价更高的扶桑?钱五爷可是对时局有何预判?”他语气如同闲聊,但问题却颇显突兀。
钱五爷颇为镇定,反问道:“那么万山行这些日子在江州大量收购稻米,可是也对时局有什么预判?”说罢举起酒杯,与沈淮碰了一下。这万山行正是沈淮早年未入官场前开设的商行,势力主在南方,以稻米丝绸棉布为主营,但是算来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后来沈淮入京谋求功名,因为出手大方,打点得各路人马欢喜,于是便步履青云,二十年间混到了户部左侍郎的位子。而齐朝虽无严令,但在朝命官私设商号却总是不甚好听,还要当心被都察院的御史们盯上,于是沈淮虽然暗中把控着万山行的一应经营,明里却着力撇开与万山行的干系。此时钱五爷一语点破,倒教他一时语塞,但他是官场老手,瞬间尴尬过后,神色便已如常。只见他将钱五爷面前杯中酌满,方才道:“且莫说当年隆湖商号与万山行合力方才扳倒了崩雷堂,也算是兄弟商号。如今隆湖、万山各处南北,都是为君王效力,还分什么彼此呢!看戏!看戏!”说着一指中央景台,却见果然是戏曲开唱,颇为热闹。
钱五爷便也不再言语,只是回头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中央景台上的唱戏人,却见那柳白壶已然亮相,正在啧啧唱戏,台前欢呼雷动,吸引了万千目光,钱五爷却不理睬台上风光,转头淡淡地道:“那鬼师爷看来与沈大人相交不错啊,这风雨楼恐怕少不了万山行的股份吧。”
沈淮闻言,笑道:“这风雨楼本不似万山行与隆湖商号,它经营的乃是钱生钱的生意,银货辗转南北西东,总不成都是押运往来,这几年风雨楼名下的钱庄渐多,曲艺反倒成了副业。万山行斗不过你隆湖商号,只能在江南一带运营,而贵人都在北面,南方商号想要谋财,自然是要和风雨楼有所勾连了。”
钱五爷道:“喔,那如今市面上的交票日渐贬值,户部真的毫不在意风雨楼加印交票一事?”
沈淮不料钱五爷忽然问到户部,略微一愣,道:“五爷玩笑了,下官只知交票是按律印发,并不明白五爷所言何意?”
钱五爷却不回答沈淮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道:“韩家世代务农,家中并无士子,贫农韩八方共有五子,其中四子少而痴傻,故被遗弃,被同村沈氏夫妇收养,十五岁上,突发重疾,昏迷月余不醒,待得醒转,却忽然能言能辩……”他尤自不断言说,却见沈淮头上冒汗,脊背微颤,钱五爷也不理会,接着了下去:“……然所言之事,俱非寻常言语,道雷电可为动力之源,凡铁可浮于海天之上,沈家夫妇以为孩儿又得了失心疯,担心孩儿被归为妖孽附体,心中焦虑,遂寻道士点命……”
原来这些日子隆湖商号察知风雨楼加印交票,大部分均送至南方由万山行筹措屯粮,而隆湖商号需要靠海运粮食维生,如今粮价高企、交票又贬值,生意端的越收越紧。且目前北伐迫在眉睫,涝灾也是紧迫,若无充足粮草供应,齐朝政局不稳。钱五爷是明白其中厉害的,他虽是商人,赚的却是国家钱财,明白保家卫国便是保护生意,他深知若是此时万山行继续屯粮,则北伐一事或者缺粮,或者缺银,总之便是大为不妙。于是他一方面安排隆湖商号与万山行暗中较量,一方面便派人暗中查访这万山行的底子,却不料这探访结果却是匪夷所思。原来这万山行便是由朝中主理财政的户部大员沈侍郎操持,而这沈侍郎早年的表现却甚为奇特,生于五代贫寒之家,长于累世务农之户,却颇似知晓不少后世因由一般,在田间多有惊人之言,后来自行经商,却颇有些常人不及之处,引当地乡绅入股合建万山行,多以行商为主。当时商业多以产业坐商为主,玄都偏好经营些当地产物,这万山行一起,还颇为带动了些当时的商行效仿。到得后来,这沈淮由商入仕,言行方自收敛。钱五爷知晓此事已久,心中揣摩前因后果,疑为这沈淮是妖孽转生,本想借着这祭旗大典,设局以威慑于沈淮,用意本也是想让这沈侍郎有所忌惮,让万山行切莫太过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