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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文雅,甚至嘴角还噙有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可说出的话却如此冰冷,那黑亮的眼眸中沉静的,很难不让人察觉出他的游刃有余。
齐国公看着这个实际并不算多么了解的秦七郎,心头再是一震。
“卖国求荣”指的谁他自然明白,他是心底里觉得秦桧如今权势实在滔天,但真要说斩草除根,他觉得这个目标似乎有些不大现实,毕竟连官家对此都似乎并不介意。
秦月淮对他如此直接,让他感觉到自己在被他拉到他的船上。
他似真似假道:“你不怕我出卖你?”
齐国公自然不知,秦月淮想要的又是别的——如果一棵树从根本就在烂,大可不必常常修剪,侧底的改头换面最为有用。
秦月淮再笑一下,并不直接回答他,而且道:“孟子简会护着我。”
至此,齐国公不得不承认秦月淮的聪慧。他一定明白,整个孟家,孟长卿是最适合当家做主的。
二人等了好半晌,两人谈论的孟长卿才摇着扇子珊珊而来。
推门而入,见齐国公也在,孟长卿意外地顿了下脚步。
齐国公睨他一眼:“大半夜的你又去哪儿了?”自家这四儿子,据他所知,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在外留宿了。
孟长卿随意“嗯”一声,并不想作答。
齐国公不满意地:“嗯什么?去哪了?”
秦月淮看孟长卿深秋寒夜摇扇,捻了捻手指。熟悉孟四如他,自然相信,送蔡裕去府衙后,他定然不会放着那蔡裕独女蔡希珠不管。
果然,下一刻,孟长卿就幽幽吐了两个字:“别苑。”
“别苑作甚?”齐国公又问。
“陪个人。”孟长卿懒懒答,他看秦月淮一眼,是含有埋怨的意思:“没有我在,不行。”
话落地,齐国公的脸色骤然僵。
孟长卿有什么一定要陪的人?
他如今故态复萌,对她母亲找来聚会的小娘子们避之不及,他很难不想到,是为了他曾信誓旦旦说过一定要娶的女子。
可那女子究竟是谁?他藏得神神秘秘。
看着父亲探究的眼神,孟长卿自个就头疼不已哪可能解释多余的,他撇开眼不看他,问秦月淮:“找我来有何事?”
秦月淮正色直言:“秦嬉入了仕。”
孟长卿晃了下神。这几日他忙着蔡希珠那厢没上值,竟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孟长卿冷哼一声,道:“我记得当时礼部是要择他为状元,是得了姨夫授意才降为的榜眼。”
他摇头不屑道:“就那点文采,也能上榜眼。”
话一落,几人心中皆愈沉落。如今的朝中风向如此,任人唯亲,并不唯贤,尤其是北去大金归来的使团之亲,使者各个高升,亲属个个入仕,赵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长卿问:“什么职位?”
秦月淮如实回答。
孟长卿与齐国公对视一眼,冷笑:“天降奇才。”
往前只是王家姻亲们入仕,占的还是不知名的掀不起风浪来的职位罢了,可如今,不学无术的秦嬉甫一入仕就有了这般大的官。
孟长卿看着面色平静的秦月淮,以他之才,该是有所打算才是。
他干脆拿折扇敲了敲秦月淮的肩头,直白问他:“你有什么要说的?”
秦月淮笑了一下,平静道:“他是个什么性子?”
孟长卿没耐心道:“他是个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卖什么关子,快说!”
秦月淮:“自小锦衣玉食,嚣张跋扈。这样的人,若是有人攻击他背后的家人,你觉得他可能同意?”
孟长卿:“这还用说?”
秦月淮笑一下:“那就让他去编撰史书如何?”
他看着齐国公:“表叔父,应该有办法?我记得秘书少监就快致仕了。”
他轻声:“钳制舆论,删编史书,凡是对秦家不利的舆论和记载一概。”
齐国公心头的惊讶一时难言,眼前之人分明才刚入仕,分明只只是个翰林院学士,却对朝中关系如此熟悉,秘书少监半个月前患眼病是不适合继续任职,秘书监是他的堂弟孟唤,提拔谁,不过是孟唤一句话。
而孟唤,一向与他亲近。
分明之际,齐国公看着与孟长卿同行出门的秦月淮背影,轻叹:“行事竟这样游刃有余,这般四两拨千斤,非池中之物矣。”
*
时人腹中皆各有打算,或是为了复仇,或是为了前程,或是为了子嗣,或是为了苍生。
就比如,察觉始终被人跟踪着的梁一飞冒险一次,赌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成功留在了秦府秦桧的眼皮子底下养伤。
王琼头疼之事不止是他,在听到秦月淮派人放出的风声,说前朝虞太医令已落府衙法网供出了李娩后,为防牵连太多,她还连夜派人去城郊处理李娩,却不知,她的人正被杨动的人紧紧跟随……
自然,也有人的打算是在小娘子身上。
孟长卿摇着扇子回了兰苑,走近还坐在月色里发呆的蔡希珠时,秦月淮走进了还未歇业的“锦衣坊”。
沈烟寒正打着算盘在柜台边对账,暖色的光覆在她瓷白柔肌上,螓首蛾眉,低眉未语,她看着一派淑雅。
眼前一幕让人心头生暖。
沈烟寒这样,就仿佛是在等夫归来的新妇那般。
店里还有最后一个年轻客人,见朗月清风般的郎君进门,惊艳地一下红了脸,挣扎好一会后,她鼓足勇气低声问给她量衣的木槿:“这是哪家郎君?”
正在收软尺的木槿听得问话抬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秦月淮勾着唇,径直去了柜台边。
一道阴影压来挡了大半亮光,沈烟寒不悦皱眉,正要挪一下账本,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根本不收任何声量地飘了来——
“皎皎,我回来了。”
沈烟寒:“……”
她刚算出的账,又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