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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望园的金桂开得正灿,风吹拂而来,满院香味弥漫。
从香味至屋舍,一景一物,一草一木,虽极冷清,却因村里齐家人常来照料而并不荒芜,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整洁模样。
秦月淮牵着沈烟寒的手,二人并肩站在院中。
秦月淮让孟长卿押蔡裕去府衙的话她听得清楚,有蔡裕作证,另有清水村村名也能证实齐蕴生产前温蓉的贴身女使青圆开过此处,加之府尹赵思又是孟长卿的姑父,想必秉公处理之下温蓉定能罪有应得,在松一口气之外,沈烟寒不免也想到了别的。
秦月淮揭开蔡裕的真实身份这事,说实在的,若是只是因家仇在身,那本也可以处理得无声无息,但他今日偏偏让她也在现场出现了。
她不会看出不来,这也是一种敲打蔡裕,让他进府衙后对齐蕴去世真相着重交代的意思。
不管秦月淮出于回报她母亲救他的恩情还是别的,从结果来说,他所做的这件事定然确实是利于她的。
说不清是不是因此,在漫长的沉默后,沈烟寒侧仰脸看秦月淮,又见他看着屋舍神色抑郁,俊朗的面容笼罩着化不开的愁雾,她犹豫几番,手指到底没从秦月淮有些汗湿了的掌心中抽出。
要说命运,何等苦楚。
这一刻,她可以勉为其难提供给他某种慰藉。
在漫长的沉默后,腹中咕噜一声,沈烟寒便抱着分散秦月淮注意力的想法,摇了摇他的手,说:“我好饿,你去后院摘几个橘子来吃。”
秦月淮看向沈烟寒。
他的注意力确实被她转移,对上她一双期待不已看他的眼睛,他的心情也开始好转,脸色显而易见从晦暗变得柔软。
他没回应她的要求,却是温柔的看着沈烟寒,兀自开始了自己的言说:“这里,是我八岁之后,唯一的心安之处。从这里开始,我才学会夜里睡整觉,才学会思考复仇之外的未来,才知道,被人所关爱,不是负担,而是幸福。”
他忽然说这些,还带着很是可怜的语气,沈烟寒期待的眼神一滞。
她刚要想到什么,就听秦月淮自嘲着说:“若是细想,好似每一个与秦七郎亲近的身边人皆没有好结果。先是秦家上下非死即伤,再是永兴元年之后,父母被俘……只有一个幼弟与我从数也数不尽的杀手们手中终于逃出来了。”
提到多年从不提及的幼弟,他话语停顿住,眼中蓄出了泪。
沈烟寒听着他的经历,看着他如此哀伤的神色,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可她抱着一丝侥幸问:“他人呢?也在临安府么?”
秦月淮摇头。
“南下不久,他因我们没日没夜地颠簸而染上热症,最终药石无救。”
“临去前,在我怀中朝我说:‘哥哥,你不要忘了我。’”
“就在淮河边……月色中。”
沈烟寒心脏一下就紧紧揪住。
她问:“所以,你的名字……是为了纪念他才取的?”
这俨然是一句废话。
沈烟寒对着秦月淮本就低落的墨眸,生出一丝朝人伤口上撒盐的愧疚,不等秦月淮回答,她就做贼心虚般转过脸,不与他对视了。
得知“月淮”二字的含义,脑中想象着秦月淮抱着幼弟的场景,她不由心乱如麻。
他从没想过他的名字背后有这样的厚重承载,他若是在人前不能用真名,初见几日与她签订婚书时,他用“秦月淮”确实是无可厚非。
将心比心,沈烟寒也会留着她最爱的母亲齐蕴的痕迹。
秦月淮垂目,高突的喉结上下滑动,消化着秦乐故去带给他的伤痛。
再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沈烟寒听着秦月淮的吞咽声,撇开眼一会后,又抬眸来偷偷看他。
她眼中同情他的情绪藏不住,秦月淮察觉到她看来,对上她的目光,身子侧身过来正正看着她,低声说道:“我想抱抱你。”
沈娘子的柔软心肠在秦七郎殷殷祈求的眼神中一软再软。
她想拒绝,可唇瓣似被缝住般,硬是张不了口。
虽不想承认,但她明白,她或许是秦家七郎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熟人了。
沈烟寒点了点头。
秦月淮展开双臂,缓缓靠近她,搂住了她的纤薄的肩膀与细腰,下巴搁在她肩头,像要将她嵌入他身体般,紧紧拥她在怀中。
沈烟寒有些僵身,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便站着一动不动。
他们以极为亲密的姿势一同站立在曾经经历良多的地方。
惠风和畅,天高云长。
鼻尖皆是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再细听,便能听到对方有力的、鲜活的心跳。
这是他们分开后,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如此亲密地共处,沈烟寒说不出自己此刻心里是同情多些,还是别的情绪更多。
她听秦月淮依恋无比地轻唤了声皎皎,她在他怀中沉默片刻,轻声回应:“嗯。”
又吹来一阵香风,随风入耳的,还有秦月淮在沈烟寒耳畔开口的解释:“我承认我先前在你跟前身份作假不对,可我身份在此,之前当真心中顾虑良多。你也看到了,不止是秦家人,便是章家、刘将军等人,也都先后遭遇到了不测,我……”
但凡秦月淮要解释他欺骗她的事,沈烟寒就不愿听。
她像一个畏高的人,但凡知晓要去某个危险的高处,她便心有戚戚,只想拒绝。
她一下伸手大力推开趴在她肩头的秦月淮,打断他道:“你莫再说了!如今你是齐宴,齐宴就该做齐宴身份该做的事,行齐宴改行的行为。”
她盯着他,以他无法不正视的认真严肃:“过去的便过去了,人总该往前看不是么?”
这话一语双关,既在说他秦七郎的事,也在说二人的事。
秦月淮自然还想在二人之事上努力一把。
他声音无奈地:“皎皎……”
沈烟寒却不给他机会,以决绝的姿态,抬步就要自顾自往后院走。
秦月淮只得拦住她,道:“我这就去摘,你等着便可。”
沈烟寒这才停步。
她见秦月淮再回来时,手中除了几个橙子,还有几个番薯,他问她:“我给你烤几个如何?”
腹中空空的沈烟寒自是期待,但她蹙眉:“你会?”
“这有何难的?”秦月淮说着话便走去了厨房。
回临安府之前,他们在秋望园吃了一顿简易的饭。
灶肚里的火光跃跃,火光照映,他文雅清隽的面容泛红,与这样憋旮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行动利落干脆,看得出来是有经验在身的,向来有言“君子远庖厨”,沈烟寒坐在一旁撑着腮,好奇问他:“你如何学会的这些?你不是一向有杨动在身旁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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