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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少有客人到访的城南竹轩,今日到迎来了一个陌生人。
也许,也算不上陌生。
“玉衡兄,始元十七年一别,不想今日方才相见。”
程安落下一子,感慨了句。
岁月在两人脸上身上都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当初同样意气风发的相别,一个誓在庙堂之上立下万事功业,一个誓在江湖之远传万古芳名。
如今,一个依旧朗月清风,萧萧素素。到底还是未能真正进入朝堂,时兴改革之志。
一个坦荡傲岸,不愿笔墨流于世俗,芳名已有,却刻满人情的风霜雨雪。
被称作玉衡的人,便是竹轩的主人,亦是之前赵煦曾特地出宫讨教之人。
他呡下一口竹叶水,将手中黑子落下,开口:“数年未见,平之兄棋艺大进,果真还是江南的水土养人。”
棋面局势未完全显现,粗看之下,白子黑子尚势均力敌,但懂棋之人深究下去,便会发现,棋盘相互缠绕的两色,白色隐隐将要包围了黑色。
如浅滩,将要困住了黑龙。
程安仰天长笑一声,只道:“江南水土养不养人,我不知道,倒是发现玉衡兄还是恣意的。”
“何以见得?”
斗棋不过兴之所至,还是相互叙旧更为适合多年未见的老友。
两人都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中,只留残局于棋盘上。
并肩往竹林间中行去。
“数十年过去,玉衡兄除相貌上更添上几分年岁外,还是如以往一般的清风肃肃,无郁郁不得志之感。可见,玉衡兄弟以往的志向虽未实现,但因是找到了另外的志向罢。”程安道。
那人想了想,教养孩子算不算一个志向呢?应该是算的。
但其中趣味,平之兄这个这么大年龄还未娶妻,无子的人,是体会不到了。
于是回了句:“与平之兄所言符合上七八分吧。只是平之兄还是不愿娶妻不曾?”
终于到了竹林中间,找到了一棵格外粗壮的竹子。
一棵竹子能够存活几十年,而不倒不腐,也着实不易了。
竹节已经发黄,依稀可见着当初所刻下的字。
“始元十七年五月初六埋。”
剑锋犀利,笔画深邃。可见当初所刻之人书法之妙,剑法之高。
两人撩起下裳,蹲在老竹下,直接动手扒着泥。
只道露出一角红色的塘泥。
自你中挖出了三个坛子,日月浸泡滋润下,厚厚的竹泥下的坛子,依旧光亮如新。
两人不在意的将污泥直接往身上抹去,揭开坛上的封泥。
霎时,竹叶青的酒香,充斥了整片林子。
陈年的佳酿,未尝,已能醉人。
各抱起一坛,直接往嘴中倒,似牛饮。
眼角流出一滴泪水,混入酒中,一起湿了衣裳。
程安摇摇站起,绕着老竹一圈,倒进坛中酒。
似哭似笑似呢喃。
“酿酒刻字的人已不在,青山留骨啊!”
玉衡瘫软,靠在老竹上,道:“三人里,也只有他,死都完成了自己的志向!”
猛地摔碎手中的空坛,程安上前拎住玉衡的衣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凭鬼兹楼兰两个小国,怎么可能就难么容易的屠了林城,林垣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那么,就那么容易的就留在了那里!”
语气激动,几乎表达不清,泪水簌簌落下,当真悲伤到极致了。
“鬼兹出其不意,楼兰夹击左右,林城当时的确是独树难支了。林垣作为同城殉葬的守将,已经受到官家最大的褒奖了。”
玉衡想劝,却只能实话实说。
无力的垂下手,程安知道,一切都是事实,但是,就是不想承认罢了。
曾经那般要好的三人,一别经年,有一个,竟成永别。
“那么,听说,林垣的小女儿被救回了,可是?”
玉衡点头:“我虽未见过,但是,青艾侄女被恩封县君,如今在宫中与承宁长公主作伴,一切待遇比照长公主来。”
“平之兄可放心,青艾侄女在京中的照应,自是我来承担的。”
程安不再开口,只低头猛灌。
看着最后醉死倒下的人,玉衡只觉羡慕。
程安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心中的苦闷,可是他却不行。
心事无限,一句也不可透露。
烦事锁心,一点也不可显露。
他低头,喝着剩下的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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