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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睡下的时候还好,一人靠着床头,一人缩在床尾,可中间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到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姜云舒发现自己正大咧咧地抱着叶清桓的一边手臂,还抢了他半条被子。
她冥思苦想了半天,隐约记起半夜因为酒劲上来,觉得全身发热,便随手拖了个什么冰凉的东西过来解暑,可这东西又太凉,让人不得不盖上被子取暖……
姜云舒此时已经完全不明白作为一只醉鬼,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而这会清醒过来也只想找堵墙去撞一撞。可惜她还没能付诸行动,便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一抬头就见叶清桓已经睁开了眼睛,表情阴得像是山雨欲来。
新的一年便始于姜云舒被绕着院子追打了一早上……
好在叶清桓体力不支,这才被她逃出生天,可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再怎么蹑手蹑脚地偷偷溜回去,还是被逮了个正着,往后数月的功课就陡然重了两倍有余,不单单内修真元灵识,外练身法咒诀,连炼丹画符的技巧和各种偏门的知识传闻都要死记硬背下来。
她每天都累得像条死狗,连回想旧事的时间都没有,虽忍不住腹诽叶清桓小心眼记仇,但也知道多学些东西于己无害,便硬是半死不活地坚持下来了。
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四个多月,大约春末时节,那阴魂不散的陆无际又屈高就下地跑到了她那偏僻的小院子里。
这天天气正好,暖阳融融,天青风淡,叶清桓正抱着手炉晒太阳,别出心裁地指点着姜云舒一边倒挂在树枝上运转灵元,一边还得调动灵力防备他时不时打出去的风刃——按他的歪理邪说,一旦下山,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哪来那么多清净时候让她安稳调息,不如现在就习惯一下。
姜云舒猜测,他大概是终于听说了去年她打算离开门派的事情,正在伺机报复,顿觉苦不堪言,怀疑再这么折腾几天,自己恐怕就要活活变成一只被戳成筛子的蝙蝠。
而陆无际就是这个时候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他一抬眼瞧见这么一副场景,差点没被门槛拌个跟头,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修士也都张口结舌地瞪大了眼睛。
叶清桓往树上瞥了一眼,又一记风刃打过去,待姜云舒手忙脚乱地躲开,才慢条斯理道:“我让你停下了么?”
陆无际毕竟更有见识,一惊之后,很快便恢复了他惯常的那副温文尔雅,示意身后几人也进来,假装叶清桓是个死人似的说道:“今天我来,是有事要问问承明师侄,近日可曾与若微师侄有过联络?”
姜云舒一怔,就这么短暂的一个走神,差点被叶清桓从树上打下来,又听他重复了一遍:“我让你停下了么?”
她不敢顶嘴,只能欲哭无泪地在一个十分局促的范围内腾挪着避开风刃,半天才吭哧着憋出几句话来:“没、没有,她不是……哎呦!不是在秘境里么?——哎,师父你等等啊!”
谁知陆无际的表情却愈发严肃起来,倒不像是寻常来找茬的样子了。
叶清桓觉出不对,便也摆了摆手,吩咐:“行了,下来吧。”
姜云舒立刻如逢大赦般从树上跳了下来,就听陆无际说:“你可知,若微与其他几个师兄弟在秘境中偶然发现了重宝,决意提前护送宝物回山。但谁知路途中,她突然发狂,偷袭打上几位同门,携宝物逃走,自此音讯全无!”
姜云舒愣道:“什么?!”
她在树上挂了好几个时辰,气血不畅,听到这话,脑袋里嗡地一声轰鸣,连腿也好似有点发软。
叶清桓眼疾手快地站起身捞住了她,皱眉道:“可有凭据?”
这话虽不好听,但毕竟算是句难得的人话,陆无际也没心思抬杠,做了个手势令后面几人上前,只见两个二十来岁模样的年轻修士搀扶着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少年,几人身上皆挂了彩,中间那少年更是脸色灰败,一条腿也断了,想来疼得不轻。
那少年方要开口,院门又开了。
霜华真人急匆匆地进来,往那三人身上扫了眼,便问:“我听说若微失踪了!怎么回事?”
那受伤少年连忙把前因后果仔细讲了一遍。他说的和陆无际方才所言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作为当事人,在细节上记得更清楚些罢了。
可姜云舒听他一会信誓旦旦地说姜云颜一直没有异状,这才没人警觉,一会又说她总嚷嚷着有什么别人闻不到的味道,抱怨个没完没了,不由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却听霜华真人当机立断道:“事出有异,若微不是那种因利忘义的人,我亲自下山去寻人!”
她又望向那少年:“你们同行的人里,可还有能行动的?找个人来给我引路!”说完,便急匆匆要走。
姜云舒也急得不行,欲要唤住霜华真人,可刚要出声,却又想起什么,迟疑地回头看了看叶清桓,只觉进退两难,简直要把自己急成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叶清桓便开口道:“师姐若不嫌拖累,便带着云舒一起去罢。”
霜华真人一条腿已迈出了院门,闻言诧异道:“你过几天不是也要下山么?你现在这样,身边没个人照应怎么行!”
叶清桓虽调养了四个多月,不似当初那般枯瘦憔悴,但依旧隐隐显出一副病骨支离之态,确实让人难以放心。可他闻言神情却丝毫不动,淡淡道:“无妨,我心里有数。”
他的“有数”在姜云舒看来,基本上就可以等同为“还剩一口气,可以往死里折腾”,可她再放心不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给攫走了全部心思。
——一个身着白衣的筑基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语无伦次道:“霜华师伯,可算找到您了!我们每三日去北冥塔中扫洒,方才过去时发现若微师妹的魂灯……碎了!
“什么!”霜华真人大惊,当即拨开众人御剑飞驰而去。
那本以为是来告状的几个年轻修士也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叶清桓就忽然觉得臂弯一沉,姜云舒蓦地晃了晃,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目光散乱地在面前的人和物上飘移不定,好半天才细若蚊呐地自语:“不、不可能啊……她年前还说让我等她回来……她还要给我带礼物呢……”
她声音猛地滞住,茫然地望向叶清桓,喃喃道:“师父,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她直勾勾地盯着叶清桓的脸,就好像只要他点一点头,她就能毫不迟疑地确定这一切果然只是个拙劣的谎言似的。
可叶清桓只是叹了口气,手臂紧了紧,轻声说道:“待会你和你霜华师伯一起下山去,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亲眼确认一下也好。”
姜云舒的一颗心终于沉到了底。
那个总是笑嘻嘻地给人起绰号的仿佛不知愁似的小姑娘,后来当着外人一脸冷冽,背地里却总是罗嗦着对她嘘寒问暖的少年修者,那个曾许诺日后与她同游天下的姐姐……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了。
姜家祠堂不过多立一尊牌位,清玄宫也不过再添了个英年早逝的弟子,而她身上曾经那么真实的一切,一夕之间就全都不在了。
姜云舒想,也不知她最后是怎么样的,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孤单,有没有什么想要说出口、却终究没能留下来的话……
她便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全身流走的力气好像被淬过了一回冰水,而后重新被灌了回来。她居然没有掉眼泪,而是十分冷静地从乾坤囊里取出两颗用红线系着的琉璃珠子,将其中一条绑在叶清桓手腕上,透明的琉璃珠和青玉镯相击,发出了一声低而脆的响声。
叶清桓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便是一惊,就见姜云舒把另一条红绳系上了自己的左腕,低低说道:“这东西师父应该认得,我当年从……尸身上找到的,别的用途我不知道,只是发现两颗珠子被人佩戴之后能指示对方所在。我要和霜华师伯一起下山,但是想来不会太久,等事情处理完了,我便循着指示去找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胡乱逞强。”
叶清桓这会心里已经扭成了一团乱麻,听她这般絮叨,更是觉得古怪得很。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便又听姜云舒几不可闻地说了句:“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你……千万别出事。”
叶清桓一怔,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淡淡道:“放心,不必着急,我等着你来找我。”
他好似不经意地拍了拍姜云舒的后背,淡青的衣裙上突兀地现出一抹红来,但仅仅一瞬间,那点殷红的颜色就像是被衣裳给吸进去了似的消失不见。他脸色有些惨淡,却只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拢袖道:“你带着灵枢剑走,此剑非同一般,即便剑灵沉眠,也多少能助你一些。素问就先留下来,我有些用处。”
说话间,已有人来通报,说霜华真人已带人出发了。
姜云舒来不及多说,退后两步,郑重向叶清桓行了一礼,便也匆匆赶上。
除霜华真人以外,此次同行的还有三个筑基修士,其中一人竟还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正是当初姜云舒找虚真道歉时路遇的青年修士,此时才知他居然恰好是雁行真人的首徒,与无际真人一样姓陆,名字叫怀臻。如今他不过弱冠之年,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即便在英才荟萃的清玄宫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只可惜这次在秘境中进阶未久,就恰在境界不稳时被偷袭,虽然看着没有那被人架着的少年修士吓人,但内伤却要更重上三分。
他便是脾气再好,此时也没有余力和人客套了,何况其他几人也各怀心事,一行人便只是一言不发地疾行赶路。
一路南下,虽然日夜兼程,但奈何白栾州地域辽阔,待终于抵达那受伤的修士所指之地时,已经过去了五天多。
姜云舒早听闻过白栾州百年前曾异常出现了几道地裂,十分壮观可怖,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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