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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寺还愿一事。
陆子修想了想便同意了,拉住她的手道:“这两日我有些忙碌,再过些日子我处理了手头上的事,便陪你出去走走。扬州城你还没好好玩过逛过吧?”
她故作轻快:“是啊,以前在甜水巷一直深居简出的,至多是绕着保阳湖走了走。”
两人都同时想到那晚陆子修奋勇救她的事情,陆子修忍不住一笑,简丹砂却是内心苦涩面上微笑。
陆子修不觉就伸手抚上了简丹砂的脸:“你应该多笑笑。”
这一回简丹砂没有挣开,强压着心中的情潮,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敢多说,怕哽咽的语声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情感,目光却禁不住在陆子修身上贪恋。
此次一别,恐怕就是永世难见了。但到底能与这个人这样亲近,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天。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简丹砂向来不是个贪心的人,于愿足矣。想着嘴角扬得更高更恣意,弯着眉,敛着眼,用力地回握陆子修。
陆子修瞧着这样的简丹砂微微失神,半晌才问:“此处去大明寺是要些时辰。打算什么时候去?”
“用过午膳,我与那边的方丈相熟,可以在大明寺那边食了素斋再回来,若是迟了,也可以宿上一晚。”
“好,我让玉珩陪着你去。”
“多谢公子体贴。”
离开的时候,陆子修还特来相送,嘱咐了玉珩几句。简丹砂也未带上绯儿,换了其他丫环。陆子修想是也知道了些许,并没有多做询问。坐上软轿,简丹砂从包袱中抽出一幅画卷,紧紧抱在怀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掀帘,不要回头。
这幅画是她趁陆子修离开书房后,偷偷折返取回来的。没错,是取,不是偷。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画,那幅题着“肯信有江梅”的杏花图。在书房初看到画卷的一角,简丹砂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幅杏花图早就被她弃在了废物堆里,又如何会到陆子修的手上,还带到了扬州来。简丹砂禁不住回去确认,在卷筒里找到了她的画,带着破损的折痕,却又被郑重地重新镶裱过了。
不待春风遍,烟林独早开。浅红欺醉粉,肯信有江梅。
她念了一遍又一遍,念到眼眶湿润,简丹砂暗骂自己没用。到底是经不住掺了私心。几经挣扎,还是把画悄悄带走。简丹砂安慰自己,这是物归原主。
她与陆子修之间,她也只能带走这个。
在大明寺还愿进香,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简丹砂对神佛虽是敬畏,但并非全然相信。若上天有灵,前半生她们母女也不会如此凄苦。如今见堂上的观世音菩萨宝相庄严,慈目中隐含着包容世间一切的悲悯之情,简丹砂一时为之震慑,当下匍跪下来郑重地三叩首。
一愿陆子修平安康泰,早得良缘;二愿陆家繁荣兴旺,远离是非;三愿她自己重获自由,回归平淡。
简丹砂正要起身,一小沙弥主动相搀,在她手中塞了纸条,上面指示她去寺庙待客的厢房内。简丹砂心头一跳,找了借口表示要与方丈谈禅,在厢房内静候的时候找到了沙弥的衣裳,用银针扎晕了婢女,连忙穿戴好,将画卷藏在宽大的僧袍里,掩住怦怦的心跳,在禅房内静待。
眼下就是如何绕过门外守着的玉珩,溜出寺庙。
不多时就有几个沙弥鱼贯而入,假意为她焚香送上茶点,实则是让她混迹在里头送她出寺庙。简丹砂垂头从玉珩身边经过时,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口,好在有沙弥故意缠住玉珩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沙弥悄声对简丹砂说:“方丈不是我们的人,所以要快。”
要快!
走出西厢房,简丹砂立刻跑起来,一边跑一边紧握着画卷,几乎是用飞的一路跑出寺庙,她跳上马车的时候,急喘得连咳了好几声。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
赶车的其中一人隔着帘子道:“姑娘已安全了,这就连夜把姑娘送出城,然后就一直往徐州。途中还会有人接应,姑娘不用怕没人照料。”
简丹砂发热的脑袋慢慢冷静下来。借助安庆王的力量逃出了扬州,然后呢?真的还是要回到徐州去么?
不,不。决不能。她不能再受安庆王掣肘,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被安庆王卖了去。她简丹砂不能再做任何一个人的棋子,任何一个人的傀儡。她要的是完完全全的自由。
这一回她是真的要逃。简丹砂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是怯懦无能的,从没有真正靠过自己的力量去逃脱束缚。她被琅天抓走是这样,歌辉在石屋晕倒后是这样,她被官兵带离碧江岛是这样,她从沐都到凤阳的一路是这样,在永嘉王府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她都不敢冒险逃跑。
即便是那时候她筹谋已久的逃家,若非有绯儿做助力,她未必能走得干脆利落。她简丹砂骨子里其实害怕孤独,害怕改变,害怕失败。可是这一次,她必须拿出勇气,逃他一逃。
眼见着已走出扬州城数十里,入了一条官道。简丹砂掀起帘子,问:“小哥,赶到市镇得要到什么时候?”
“再过半个时辰。”
“烦请小哥快些,奴家身子有些不方便,需要……方便方便。”简丹砂羞赧着说,两个车夫立时也就懂了意思,笑道:“那还请姑娘再忍耐些,若是实在忍耐不了,就寻个僻静处解决了。”
“这,这怎么行,奴家忍着就是了。”
一路驱车到市镇,简丹砂立刻下了车说要找茅厕,其实只是借机逃跑,她要往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跑,之前她已经在马车上替换了衣物,等到了裁缝铺,她还得再换一身行头才便于逃跑。然而她刚一转身,一批马队就冲到马车边,团团围住。
简丹砂大惊,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直觉就往原路跑去。她混进人堆里,也不顾推搡到人拼命跑着。等出了人群,她停下跑动以免惹人注目。路道上的热闹一概不管,一刻不停地出了城门。在城门外买了把伞,边走边把自己绾成妇人的发髻,用伞遮挡住脸。
这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城门过后,官道上的人越走越稀少。简丹砂停下脚步,环视四方,一时拿捏不定要往山上走,还是憩在前一个村庄,躲上一阵子。她正犹疑,听到身后响起了一群马蹄声,越驰越近,简丹砂暗自心惊,将手中的伞握得更紧,跟在一犁车后头,犁车由一农夫样的大叔驾着,上面还坐着一村妇和她的两个孩子,简丹砂夸了妇人身边的孩子几句“真可爱”“看着好机灵”,便搭上了话。
简丹砂假装聊得自在,好蒙混过追赶的人马,谁料还是听到了那声“站住”!
“几位爷,请问什么事?”
趁着农夫与他们说话,简丹砂闭起眼就往山道上跑。身后“停下来”的声音不绝于耳,隐隐还有“丹砂”的叫喊,偏就是陆子修的声音。
简丹砂脱了手中的伞,跑得更快。山道崎岖狭窄,略略阻了追赶人的马蹄。可惜简丹砂在狂奔赶路的马车上没有睡好,也没吃多少东西,本就体力不济,跑了没多久就乏了力,她钻进密林里,也顾不得山势陡峭,尽往深处走。
偏偏身后陆子修的喊声不曾断过,分明也跟着进了树林。简丹砂捂住耳朵胡乱跑着,不想就着山势一滑,摔倒在地。
“丹砂!”陆子修一急,也跟着滑了下去,拉住她的人将她扶起来。
简丹砂受了惊吓,急急喘息着,等回过神忙推开陆子修。
“陆公子,我知道我不辞而别是我不对,可是我只是想要自由,实在是承受不起陆公子的情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并不是公子不好,是、是我的问题……”她不敢去看陆子修的表情,低着头焦切地恳求着,见陆子修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继续以情动人:“公子何苦要找个身世来历不明的人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公子一定能得遇良人。公子也不愿强人所难吧,请放我去。”
谁料陆子修却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简丹砂一急,偏生怎么也挣脱不掉,咬牙抬起头:“陆子修,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是个小人,你这样与强抢民女有何区别?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我想留下。我刚才这么说难道还不直白么?非要我说我不喜欢你,我不愿做别人的替身,更加不喜欢你。你若还是这么死皮赖脸,我、我……”
她本就不善说威胁的话,对着陆子修更是说不出来。
“好好好,我说实话。我根本不是什么丹砂,我知道你对你未婚妻情深意重,和江大夫一起串通起来合演了一场戏,本就是想骗取点钱财。没想到你却真要娶我。所以我玩不起了,我想逃了。我可不想把一辈子搭进去,只求你放过我。”
陆子修却置若罔闻:“这里山道危险,回去再说。”拉住她往回走,还不忘捡起她掉落下来的包袱。
简丹砂心头一凛,要是让他看到包袱里的画,她是丹砂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简丹砂一狠心,抓起陆子修的手咬下去。她起先用了五分力,后来加重到八分,直到自己的牙齿已嵌进了这肉里,咬出了鲜血的味道。
那人不挣动也不叫喊。他就不知道痛么!
她抬眼看向陆子修,他的表情难以言说,似乎混合着哀恸与坚定,又夹杂着理性与隐忍,他将这样丰沛的情感蓄在眼睛里,一霎不霎地凝视着她。
简丹砂呼吸一滞,再也咬不下去,热泪冲上眼眶刷一下涌出。陆子修伸手为她拭泪,简丹砂被他指腹的温暖热得轻轻瑟缩。陆子修以为她不再抗拒,没想到夺了他手里的包袱,还狠狠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跑。
陆子修捂着膝盖,又气又急,顾不得膝盖上的痛追了下去。
两个人又在树林里追逐了一阵,眼看下山的坡道越来越陡峭,陆子修纵身扑过去,按住了简丹砂肩头,两个人一起摔落下去。陆子修抱着她在山林中翻滚,及时踩住一棵树,才让两个人停了下来。
陆子修气喘吁吁地警告着:“你要是再挣扎,难保我们两个人一起摔下山去。你想要这样么?”
简丹砂一心想着挣脱,顾不得他说了什么,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静自持。陆子修只有将她搂得更紧,试图用他的拥抱让简丹砂冷静下来。
“你何必留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喊声中夹杂了哭声,“让我走,我只会害了你。”情绪已濒临失控。
“我知道,我知道。”陆子修用下巴摩挲着她的脸颊、肩膀,压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试图用最温柔的声音来安抚怀里的人。
“不,你不知道。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根本不是‘我’,不是‘丹砂’,我……什么都不是……你,明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他转而吻着她的额角,她的鬓发,“你就是丹砂,简家的二小姐,我认识了十四年的那个简丹砂!”
简丹砂一震,停止了挣动:“你知道?”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恰对上陆子修饱含深情的双眼。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怎么会认不出呢?这个人总是在我梦里哭泣、这个人我默默守候了那么多年、这个人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我怎么会认不出?这个人不愿意让我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这个人不愿意做真正的‘丹砂’,我就当她是另外一个‘丹砂’。”
“怎……怎么可能?”简丹砂在陆子修的怀里摇着头。
这不是真的,这怎么会是真的!
“你爱的明明是姐姐,不是我。”
“你终于承认了么?丹砂!”
简丹砂呆怔了好一会儿,猛烈地挣扎着。原来只是套她的话!那一瞬,她竟然相信了!
“丹砂,你听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陆子修扣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
“那一年,你在简家的雪地里挨冻受罚,我明白真相后就萌生了要保护你的想法。墨挥跟我说,你在简家一日,就势必要受这样的苦,若要脱离这样的日子,要么是你娘改变性子曲意承欢,要么就只有等你长大了嫁了人改变命运。那时候,我就莫名动了要娶你的念头。”
简丹砂眨着蝶翅般的睫毛,缓缓抬起眼。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注意你、关心你,你一点点走进我的心里,可是又必须与你保持距离。还记得我同时送过你们姐妹俩两只风筝么,一只孔雀,一只蝴蝶。后来蝴蝶的那只我在井里发现了,被撕烂了翅膀,浸在水里,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竟知道,竟知道。简丹砂捂着嘴,泪水更加汹涌了。
“墨挥同我说过,如果真正为了你好,就不能对你太好。之前我还不太懂得,那时起我终于明白了。我得压抑着靠近你的冲动,不能对你笑得太多,不能正大光明地送你礼物。我对你的好,不能让别人瞧见,可是这样一来,你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告诉自己,不要急,再挨过几年把你娶来就好。爹说,如果要娶你,必须先娶你姐姐。我说好,只要能让你脱离简家,能让我来庇护你,什么都好。可是眼看着婚期一天天的逼近,我却又想逃避。我看着你清冷冷的眸子,不停问我自己,让你二女侍一夫,你真的愿意么?即便那个人是你的姐姐。
“你冷漠惯了、隐忍惯了,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比谁都骄傲,你看尽了你娘受的屈辱,不愿重蹈你娘的覆辙。我懂,我真的懂。所以婚期才会一拖再拖。这是我的错,没能当机立断。”
陆子修为简丹砂拭去成串的泪水,摩挲着她湿漉漉的眼睑。
“我在你姐姐的葬礼上那样沉痛,不敢看你一眼,其实是源于我并没有太悲痛的负罪感,我总是忍不住想我可以只娶你一个人了,我竟然这样自私、这样无情,但是我也因此明白,你在我心中有多么重要。”
“别再说了……”简丹砂在他掌心里抽噎着,一下子知道那么多的真相,她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了。
“不,我要说。我在心里憋得太久太久了。可是全部说出来,又怕你瞧不起我,我一直过不了这个槛……丹砂,你给我一点信心好不好?”他展开双臂,将她箍得紧紧的,渴求简丹砂的一个回应。但是简丹砂一动不动,陆子修炽热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握她双臂的手却越来越紧。
终于,简丹砂轻轻挣了一下。她缓缓抬起手,攀上他的肩膀,一点点收拢着。陆子修发出一声叹息,两个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他们就是彼此注定的另一半,彼此圆满了彼此的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