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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绣璃道:“还请夫人移步庭院,怕是有蛇还窝在哪个角落里,韩均他们要仔细搜寻。”简丹砂恰抄到“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对着这句话出神了好久,终于放下笔来。
“也好,是该出去走走。”
几日不出,这王府就换了一个模样,谢的谢,败的败,一枝枝一丛丛都光秃秃地只剩尖锐的树杈子,叶子全往那碧汪汪的池子里掉,没浸润到半分青碧,反倒腐得愈加丑陋。
满目萧条。
繁华若王府,也抵不住四季的变换、岁月的兴衰。
“夫人,小心。”
刚落了一场雨,地上还湿泞着,简丹砂的脚下渐渐就起了一层泥,裙裾上跟着星星点点。这本不该是个逛园子的好时候。
偏还有人同她一样。
十一岁的青柠拿树枝当马鞭甩,从廊桥的这头奔到那头,又从那头冲到这头,穿着一身红一路嚷嚷着,活像个冲天炮,头上的两个小鬏还跟着一颠一颠。这个孩子向来是无人时野得像男孩子,见了梁劭便乖巧得跟只兔子,简丹砂也见了好几次了。只是这次青柠身后没了一尾巴的下人,只有一个老婆子奔得辛苦,唤着“青柠小姐”,气喘如牛。
“夫人忘了么,薛妃娘娘禁足了。”
薛妃禁足后,梁劭把照顾青柠的事交给了岑夫人。岑夫人自己一个蔻桐宝贝不过来,哪顾得上青柠。
如今这孩子没人看管,越发胡天胡地了。简丹砂不禁想,若薛妃一直就这么禁足下去,这个孩子会成什么样?搁在乡野村庄,这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有野性有生气,搁在这礼教重重的富贵门里,可就不怎么讨喜了。
转眼间青柠就奔到了简丹砂她们的面前,这孩子像是刹不住步子,还一个劲地往前冲,踩到泥水脚下一滑,跌了个大跟头。
简丹砂和绣璃都是一惊,忙上前查看。好好的一条夹裤被青柠摔出两个洞来。这一跤实在跌得不轻,疼得她嗷嗷叫了五六声,才哭出来。
简丹砂对绣璃道:“赶紧去叫人把肩舆送来,请大夫直接到如意阁去。”
绣璃点点头,立刻去了。
“疼不疼,能不能起来?”
“……能,能,疼,疼。”青柠在简丹砂的扶持下,抽搭搭地起了身。
简丹砂正检视这孩子哪还受了伤。突然,青柠顶着她的肚子使劲往前冲,她瞬间失去平衡往后一栽,扑通——冰冷的水浸满了全身,刺骨的寒意束缚了她的手脚,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口耳鼻,呛人的酸意直冲上来。简丹砂拼命地踩水挣扎,总算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
老婆子惊慌的呼喊声响遍了上空,众人纷纷赶来将简丹砂从池水里浮上来。这一出水,简丹砂更冷,不停地发抖、不停地咳嗽,就是甩不脱鼻子里的酸意。
周围的人慌乱个不停,简丹砂这才发现青柠也掉进了池水,被众人合力救了上来,小小的身子颤颤地抖个不停,嘴唇迅速青紫了一圈,被冻得厉害,却不像简丹砂那样呛咳不停。
低头的那一刹那,她在众人的包围中露出一抹笑容,冲着简丹砂的方向嘲弄着她的狼狈,像极了薛妃。
简丹砂立刻就懂了。
这样的把戏,她早在简家就领教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换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欺凌到她头上。不愧是侯门王府。
简丹砂瞬间冷了眉眼,她紧了紧裹身的衣服,居高临下看着青柠。
那孩子猛地瑟缩了下。
“这是怎么回事?”
简丹砂扭头望着梁劭,和身后的三位夫人。如果不是被冻得发僵,她可能真的就笑出来了。
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天哪,这到底是闹什么?怎么两个都弄成这样!”
岑夫人她们在梁劭身边不停惊呼。
“爹爹……”之前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青柠,哇得就哭出声来,“我……我……”
梁劭脸色冷峻:“棉被呢!”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快,快把小姐送回去啊。夫人这边也来点人啊。都是吃什么的!”姚美人跟着嚷嚷。
“是啊棉被呢?大夫呢?青柠不哭不哭。还站在这做什么!”岑夫人的话让慌乱的下人们醒过来,又闹哄哄地四散开,找棉被的找棉被,请大夫的请大夫。
梁劭将青柠一把抱起,错身间,看也没看简丹砂一眼,急急地向最近的屋子奔去。
简丹砂自己也昏沉沉地被绣璃韩钧他们给扶了回去。
折腾了那么一出,不发病是不可能的。还没到晚间,简丹砂便开始烧起来,药喝了吐吐了喝,整个人难受得不行。这回是真的昏昏沉沉不知时日。
“王爷怎么还不来看夫人。”
“王爷留在青柠小姐那了。”
“那好歹也差人问候一声啊。”
“夫人这次病情凶猛,你要费心多多照顾。”
“哎,你们赶快再重新熬碗粥来。”
那些关怀担忧的声音里,没有一个是他的。
直到第三天,简丹砂才缓过来,开始能起身自己吃东西了,又过了一日,能下地走路,还是不见梁劭。
都说青柠的病好得比简丹砂快,梁劭照顾了头两夜,然后宿在岑夫人那,又宿了两夜在姚美人那、清歌雅叙、飞虹楼……就是不来翩来轩。
下人们的闲言碎语间,简丹砂捕捉到两个字:失宠。
她捧起碗,青白的唇就上热烫的药,再烫也喝得下去。过去的十九年里,她简丹砂最无缘的就是这个“宠”字。
不曾得,又何来失呢?从不曾得到的,落寞。
得了又失去的,才真叫人痛苦。
一口气喝光了汤药,简丹砂捂着怎么也热不起来的心口,舌尖轻轻一舔,把唇角上的苦味尽数卷进嘴里。
从绣璃的口中,简丹砂知道了后来的事情。服侍青柠的老婆子说她自己追赶小姐,累得在廊桥上走不动路,没有瞧见事情的经过。简丹砂还病重着,大人们只有从青柠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拼凑出个大概——简丹砂不慎掉入了池水,向青柠呼救。青柠惊慌之下也没多想,直接拿着树枝想把人救上来,没想到反被简丹砂扯了下去。
再要问些细节,这孩子就吓得说不上来了。待简丹砂清醒过来,却也不见有人来问过这事。就算是不相信,显然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只有老婆子被罚了十板子,逐出了王府。绣璃则被罚了两个月的俸禄。
绣璃边说边撇嘴:“明显是小孩子的谎话,怎么也真有人信。青柠小姐先掉进池水里,夫人要救她上来还差不多。”
“你认为青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小孩子不懂事,又一根筋,断是听了大人们的搬弄是非,把她娘被禁足的事情都怪在夫人头上。”
“若光是报复我,倒真是小孩子心思了……青柠落水,薛妃那边呢?”
“听说青柠小姐烧着的时候,一直唤着娘啊娘的,唤得人心都疼了,王爷就特准薛妃来照顾青柠小姐……”绣璃说到这顿了顿,“该不会青柠小姐其实是为了这个,才故意……”
简丹砂不置可否。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小小年纪,就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虽是有些幼稚,但五年后呢,十年后呢。
简丹砂自嘲地撇了撇嘴,她居然还曾为这个孩子的将来担心过。
“我觉得以王爷的睿智,肯定也瞧出了这其中的门道,只是怜这孩子一片苦心,成全了她罢。不知道薛妃的禁足会不会因此取消,那真是因祸得福了。”绣璃忽然惊呼一声,赶忙又捂紧了嘴巴,悄悄地说:“该不会是……是薛妃娘娘这么教孩子的吧。”
“薛妃不是见不到孩子么。”
“她见不着,还有别人呢,不差个通风报信的。要真是如此,可真是让薛妃得逞了,白便宜了她!”绣璃越说越气。简丹砂却没半点气愤。是啊,还有别人呢。又焉知不是其他人借个孩子,故意来整她呢。
这笔账究竟该算到谁的头上,实在难说。
“夫人好生将养着,她们见不得我们好,我们偏要好给她们看,王爷不来见夫人,夫人可以见王爷呀。”
“我着什么急。要想把戏唱下去,你家王爷总会来找我。现在刻意‘冷落’我,也不过是戏的一部分罢了。他若需要我去找他,自会寻人来说。”简丹砂幽幽地说着。
不管青柠和薛妃想折腾些什么,不管有多少人要搬弄她的是非,梁劭心底都该清楚,她既没有争宠之实,也没有争宠之心。她不过是一枚予取予求、又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是进是退,是保是弃,不过都在梁劭一念之间。
“夫人,温夫人来看您了。”
听到侍女的传报,简丹砂好生意外,温清雅竟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
“你这身子如何了?可好些了么?”温清雅的神情清清淡淡,瞧不出太多的热切。轻柔的语声中倒是更听出多一点。她听闻简丹砂已无大碍,侧过身向侍女招招手。
侍女恭敬地捧出个绒布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对憨态可掬的瓷娃娃,一个手捧花篮,一个抱着鲤鱼。
温清雅道:“上次你送我一对,这次我送你。”
侍女在一旁适时道:“夫人也是怕江夫人您病中无聊,给江夫人解解闷。”
简丹砂笑笑:“看来温夫人是真心喜欢娃娃,既然喜欢,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不缺,这两个给你,”温夫人反倒郑重地摇摇头,“王爷送我的够多了。”
“王爷?”简丹砂试探着问,“王爷也知道姐姐喜欢这娃娃呀。”
“他见我喜欢就说再给我买些,这次王爷回来果然就带来了,各种模样的。”温夫人身畔的侍女借上茶点的功夫暗扯了扯温夫人的衣角,温夫人这才没有继续说她那些宝贝的娃娃。
“王爷待你可真好。”简丹砂轻轻叹息着,嘴角扬起的弧度看着再自然不过。
温夫人偏着头,想是想到了梁劭对她的温柔之处,眼波流转间闪出极动人的光彩,她微笑着轻轻道:“他待谁不好呢?”
简丹砂的眉峰微微一动。
温夫人起身前,握了握简丹砂的手:“等你全好了,再上我那坐坐。”
待温夫人走了,绣璃略有些不快地问:“温夫人这是探病为虚,示威为实么?”
起初见简丹砂没有反应,绣璃都打算忙别的去了,却听简丹砂突然道:“绣璃啊,还是你说得对。”
绣璃怔了怔,还待听简丹砂说下去,没想到她重新坐到案头,又开始抄她的书。那句断了的“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又被她续了下去——心思不能言,场中车轮转。一字一顿,言为心声。
绣璃连忙劝诫,简丹砂却抄得入神,绣璃无法,望着窗外夕阳残景,只有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