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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年纪,竟然有了个娃娃,我不敢死啊!连娃儿都还未见面,我若死了,那痴呆的婆娘,带着娃儿不知有多凄凉……”
话说到这里,郑头儿肩膀耸动。
俞和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帐篷。
外面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如血。
“回山吧,此番历练中你所见所行,自回去好生思量,对你道心大有裨益。”云峰真人一拉俞和,又化剑光呼啸而去。
遥望南方,一道黑烟渐入高穹淡去,另一道黑烟依旧徘徊,其间不知多少冤魂归去。
东峰依旧宁静安详,灵泉映着月光,如是一道流淌的银汞。
俞和独坐在自己的小屋中,呆呆的看着一缕青烟,从香炉中升起,一会儿变成了那散功而去的灰袍修士;一会儿变成了那睚眦尽裂的山匪汉子;一会儿又变成了匍匐在地上的郑头儿。
有人为了自己苟活下去,舍弃了百年苦修和同伴的性命;有人为了让别人活下去,舍弃了自己的性命,还有人,为了让自己和家人活下去,舍弃了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德操。
这些人都不相同,但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俞和想不通,有的人看待别人的性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宁愿自己死,也要别人活下去。而有的人不那么在乎别人的性命,只希望自己能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活下去就好,哪怕变成凡人也可以,哪怕被人戳着脊梁唾骂也可以。
从藏经院出来的时候,俞和便问过云峰真人,云峰真人只是说,散功而去的灰袍修士是人之常情,形势所迫,惜命而已;山匪首领是猛士,是真性情,却也只是凡铁而已;但郑头儿是直指本心,乃是真汞。
修仙问道之事,虽说道法自然,但炼气士逆转先天,行的是吐纳天地的功夫,采补天地之气,补了自身命性之亏,归根究底也是舍了外物,成全了自身大道,这和舍了别人性命,逃了自己独活的郑头儿没什么分别。
况且大道渺渺冥冥,天地本不仁。云峰真人最后眯着眼睛说:“少年人胸中有大义,原是没错,但是若大义蒙蔽了本心,就成了凡铁,如那山匪莽夫一般无二。要知明心见性,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是本我,如眼、耳、口、鼻、眉,缺一则不成面相。”
俞和闭目冥思,以身代那散功而去的灰袍修士,一声叹息之后,心中虽不舍那百年真修,可更不舍的是这红尘光影;再身代那山匪莽汉,利剑穿心,周身血冷,一幕幕峥嵘岁月划过,谁说英雄无憾,那憾意竟比胸中剑锋更痛,死不瞑目,那便是还有深深的羁绊;直到身代郑头儿,身受千夫唾骂,万般羞愧相当,可独坐抚胸时,自觉心血如潮,妻儿俱在,便是暗自大宽慰,那管别人冷眼如刀?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俞和心中清明,只觉祖窍中如旭日出生,性光如虹,化分七色,那七情六欲皆显,虽未豁然通达,但也不自扰。
忽地,自右手大拇指少商穴起,一道莫名的寒气升起,沿着手太阴肺经一转,逆行任脉直贯百会。俞和眼前刹那间一片血红,那山匪莽汉僵死的面容一闪而过。
俞和大骇惊呼,下意识的伸手抓住膝前的剑柄,“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半尺。
又有一道炽热的气息竟自长剑中传来,滚滚如一瓢火油,泼入丹田。刹那间俞和周身火烫,血脉贲张,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喷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汗出如泉,筋肉骨骼发出犹如战鼓擂击的声音来,可俞和的耳畔却只有那莽汉的嘶吼:“拿命去吧!拿命去吧!拿命去吧!”
此刻俞和的脸上一片酡红,头发间有丝丝缕缕的白气升起,胸膛剧烈鼓动得好似风箱。他身上滚烫,可眉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俞和用手扣住剑柄和剑鞘,以长剑牢牢压住自己的膝盖和大腿,强定着身体保持盘坐,不至于跃起身来。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念颂《清净坐忘素心文》,竭尽全力收束心神,凝与祖窍。
一点性光如豆,在六角经台上若隐若现,似乎耳边那莽汉每发一声嘶吼,那性光便要猛地颤抖一下,又微弱了些许。
俞和惶急之下,把心一横,一股子凶悍劲头上来,也不管那许多。张口在自己舌尖狠狠的一咬,剧痛之中鲜血涌出,合着唾液一口腥咸吞入腹中。
话说这一口舌尖血,竟直如九天琼浆玉液,方落入腹中,便感觉会阴生死窍一缩,周身炙热之意渐收,循着经脉全汇入丹田,河车运转,坎离相济,那浓浓的血腥味,转为一种奇异的馨香。
如豆的性光一振,竟发出呛然剑鸣,俞和圆睁双目,舌绽一声怒斥:“莫来扰我!”
眼中一道雷霆似的剑光一闪而过,屋子里刹那电闪,耳畔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俞和一抖肩膀,通体舒泰,长吸一口气,那膝前的长剑上,腾起一道三尺白光,如灵蛇般,自俞和鼻孔钻入。
那点性光如飞莹,绕着六角经台徘徊了几匝,再聚起时,已成剑型,有七彩流转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