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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威抱着芳汀,走在蒙特伊城冷清的街市上。全城因为突发的鼠疫而例行宵禁,宽阔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路边建筑的门窗紧闭,夜色深沉,细雨濛濛,远远近近地,一盏一盏煤气路灯在朦胧清冷的雨雾里抹开一团一团昏黄而温沌的光,含混不清。
这就像是沙威此时的心境,胸中有一团东西,梗着,他还反应不过来,他还没发消化,无可发作。
这个女人,躺在自己怀里,她一点一点变沉,一点一点变得冷,更冷,一点一点变得没有了一丝声息,世界变得如此静寂,沙威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乱跳的声音,温凉的雨水湿透了他的头颈,衣襟,落入他干裂,微微张开的嘴唇,他开始清醒,两肩的疼痛和心灵的疼痛一并恢复,他在原地站了一下,才有点儿好笑似的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没有乘马车,还有,他问自己,我要抱这个女人去哪儿呢?
他低下头,正在一盏路灯下站住,暧昧浑浊的黄色光圈里,怀中的女人垂下头去。她的脸沉沉地向后仰下,雨水将她的脸洗得青白冰冷,尖而美丽的下颌向上挺着,她那刚被她自己撕开的衣襟胡乱地粘在前胸,她长而银白的脖颈,高地悚人的锁骨,因病而变得发青的皮肤……沙威看着她,内心有一种复杂的快乐,她终于是我的。
他在这湿润而浪漫的春夜的雨中将芳汀重新抱紧,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终于可以肆意一次,瞒着她,瞒着别人,也瞒着自己。他让眼泪不断涌出,和脸上婆娑的雨水混为一谈,成为最好的掩护。
你死了么?
芳汀。
你该死了,
其实我也该死,
咱们这样的人,低贱,卑微,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也许只有你死了,我才敢这么抱着你,爱你。我所有私密绽放的心意只能对着一个死了的人表达。
他抱紧了她,转了一个弯,走进一条萧条的巷子里,步履沉重地登上一间大房子的二楼,这是警长先生自己租住的房间。因为忙于公务,他常常夜宿警署,很少回来。
房东婆娘看到他的身影,认出是警长先生,先是惊讶,看到他怀里抱着个半死的女人,便张目结舌起来,沙威如一个行走的死人,面目僵冷,一语不发。经过房东婆娘的时候,老婆子又惊恐地看到了芳汀裸,露的青黑的皮肤,不禁拦住沙威吓得大叫起来:“鼠疫!呀!是黑死病!呀!您不能住这儿!您快走!带她走!”
沙威抱着芳汀,在楼梯角站住,低沉地对房东婆子说:“走开。”
“不行!您是警长也不行!吓!我们不能陪着死!”老婆子一边尖利地喊着,一边用手嫌恶地捂住嘴巴,身子撤得很远,生怕沾到沙威和芳汀的边儿。
“我说了,滚开!”沙威像一头豹子,怒吼起来。吓得房东婆子连连后退。
沙威走到自己房门口,他的屋子里毫无长物,一把锁也没有。他的心连着痛和愤怒,一脚将门蹬开,他的屋子,一张冷硬的帆布床,一条叠得棱角方正的被子。一张旧的红木家具,空的。墙上糊着些灰色的壁纸,是前面的租客留下的。一只壁炉,阴森冷漠,长久没有生火,壁炉的台子上面有一盏旧的油灯。单薄的书柜上摆着几本烫金的马基雅维利著作。一只座钟,一只装着几件制服和旧衣的竹编箱子,便是这位冷面警长的全部。
他把芳汀轻轻放在自己的床铺上。自己在椅子里坐下,两侧的太阳穴里哄哄地响,他抱她回来,一个死人,要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候,房东老婆子已经把小楼里所有的住客都召集出来,男的,女的,老头子,小丫头,在沙威门外吵吵嚷嚷的。
“快把那死女人搬走!”
“带她滚开!”
“我们还要活呢!”
“你再不出来我们去市政厅告发啦!”
“不用告发!尝尝我的拳头!混蛋!”
“开门!”
“开门!妈的!”
“快给我滚!败类!”
……
这些话钻到沙威的耳朵里,像是隔着什么,他的精神好像还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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