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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师很需要你,十分需要你。可以说,只有你才能帮得上为师的忙。既然为师对你有如此厚重的恩情,你反过来帮帮为师,也不是很过分吧。”
他轻轻摸上孙二才的额头,孙二才只觉得青玄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另一样东西。
他紧张到眼泪都快要溢出,哽咽道: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弟子做的还不够好吗……
我只用一年的时间,突破到了人三境。我一直听从您的教诲,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之上。为了得到您的赏识,我几乎不惜一切代价!
可为什么,您还是要这么对我……就算您不喜欢我,那让弟子跟大师兄们一般还俗去就好,为什么要杀我——我是不如大师兄们吗?师父,为什么、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又怎么会不清楚青玄子究竟想做什么。
青玄子眼睁睁看着孙二才嚎啕大哭,却只是侧了侧身子,指向一旁的桌子。
上面赫然摆放着十二个小瓷瓶。
“明才,你做得很好,比你的所有师兄们都要好。就连为师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破人三境。”
“那为什么——”
“可为师需要你突破人三境,也只需要你突破人三境。”青玄子冷笑起来,“你的阴血已成,这于为师而言,便已经足够了,再多也便没有了意义。”
他指了指小瓷瓶,
“你想要还俗?为师现在正要送你去还俗呢。
看到你那十二位师兄了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抵达了人三境,修成了我教给他们的功法,这才还俗去的。
你既如此体恤为师,那为师今天当然也要放你还俗去。”
话落,青玄子缓缓站起了身,手中法决变换,血色的流光自孙二才身下的阵法之中频闪显现。
“不、不!”
孙二才感受到自己灵台之中充盈的血气,正向着外部流散。
他挣扎着要起身,可随之而来的虚弱感让他根本无力反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喉间迸发的气声在雨夜中显得尤为刺耳。
青玄子不在乎,甚至还温和地宽慰着:
“没关系,明才,就一会儿的功夫。你会先感到自己被抽空,头脑再逐渐变得混沌,你会觉得自己无比的虚弱——这都是正常现象,你只需去接受就好。它不疼,一点都不疼,你便当是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会迎来崭新的人生。
在你的新生活里,你不再有阉人的身份,也不再会受人欺负。你兴许还能活在一个富贵人家里,安安稳稳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等再醒过来,一切都会变地不同……”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孙二才感到自己的身体愈发虚弱,眼泪控制不住地自眼角流淌而出。
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像狗一样被丢出来的他,早就在生死的边缘中挣扎过一次了。
他很清楚,人一旦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狗屁轮回,投胎后的人生,和如今的自己根本没半毛钱关系!
而他明明活了下来,甚至就要焕发出新生!
可给予他第二条性命的人,却又要将这生命无情的剥夺!
他感到自己是那般无力。
那自以为是的付出,日夜苦修的汗水,都似乎在此刻嘲笑起他的无知——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条狗!
一条在‘抛弃’与‘领养’之间,往复循环的狗!
自小被同龄人冷眼相待,长大后又被亲生父母卖到了宫里。
好不容易在宫中安定下来,却又被公公无情抛出宫去自生自灭。
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到头了,又被恩师所收留领养。
但那所谓的恩师,从一开始就抱着将他抛弃的目的!
他是一个人,自始至终却如同一条狗一样被丢来捡去。
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一个人把他看作一个人!
没有——
吗?
真的没有人在乎我吗……
孙二才的意识越来越恍惚。
可迷离之际,他又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人生,好像不仅是如此——
“就凭你对大师兄之位如此热忱,待大师兄还俗之后,此位当非你莫属!”
“善人可能行恶,恶人也会施善。如果想要好好活着,我劝你就打消那种可笑的念头。”
“道观如今并不太平,这并非空穴来风。你还是多注意些吧,最好是别相信任何人。”
“晚点突破吧,突破早了不是什么好事。”
“二才啊,师父瞒着你的事儿,可多了。”
不!不是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看狗一样看着我!
这世上还有人真正的关心我,有人把我当作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孙二才抑制不住恐惧的泪水,却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明。
江河!
孙二才用门牙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不要就这么死在青玄子的布置下。
他觉得,自己还有未尽的事情要去做——
师父有问题,他想杀了每一个弟子。
所以我不能让江河被蒙在鼓里!
他已经无法仔细思考江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他只是觉得,江河是唯一一个把他当作一个‘人’去看待的人。
他是一个好人!
我该提醒他,要他小心师父,让他赶快逃走!
要让他小心师父!
孙二才在脑中疯狂的呼喊,甚至是怒吼!
他想要撑起身子,不顾一切地奔到江河的住处,亲口告诉他师父的真面目,让他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那脑海的怒吼,又仿佛只是孙二才的执念。
他连幻想的资格,都要没有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乃至他临死的哭声也逐渐轻缓。
直至整个大殿之中,连呼吸声都不再能听到。
青玄子的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声,它们夹杂着雨中的闷雷,透过大殿的砖瓦轰隆交织。
孙二才的尸身上空正漂浮的阴寒血气,他只以指尖轻轻一勾,便将血气尽数装入到小瓷瓶里。
“现在,就都齐全了。”
青玄子的嘴角咧开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一天爹爹已经等的太久了……但好在,爹爹终于能把你带回来了……”
将那小瓷瓶摆放在十二个相同模样的瓷瓶一旁,青玄子自袖间掏出了一张黄纸符箓,借着微风将其贴在了孙二才尸身的额头上。
那尸身便如同受到操纵一般,以双腿撑地,僵硬地直起身子,扭扭歪歪地站在青玄子的面前。
“去吧。”
青玄子并未多看孙二才一眼。
毕竟重要的一直都是‘阴血’,从来不是孙二才。
他便如例行公事一般,挥了挥手,让那贴着黄纸的尸身自行离去。
如果不出意外,这黄纸会操控着孙二才的尸身前往后山,挖开一片空地将自己掩埋起来。
先前‘还俗’的弟子们,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孙二才的尸身,却僵硬到有些奇怪。
它的确听命于青玄子的差遣,但青玄子却发现这具尸身残存的意识,正于尸身之中隐隐作祟,妨碍这符箓的效用。
青玄子很清楚那是什么:
“执念?”
他挥了挥手,任由尸身按照残存的执念去行动,而不加以妨碍。
看着那步履蹒跚的尸身,青玄子只觉得有些好笑,同时生起了几分兴趣,便任由尸身随执念而自由行动:
“一条狗,还能有什么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