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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里,我抑郁不解时,时常跑到这里,看看天,看看树。
下雨的时候,坐在亭子边上,听雨泻落天河的声音,可以就此冥想很多事情。
但自从这里出了名,我就很少会过来了,人群太吵杂,距离感让我觉得舒适。
我不喜欢太过亲近的感情,但我一直赖着添度,他时常能带给我安全感,就像此刻,他将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像个主持大局的人一样,“我觉得,我们彼此之间都有许多误会,为了避免今后少生枝节,我们都有理由把一些事情彻彻底底的讲清楚。”
添度说完这些之后顿了一顿,接着起势“那我就开个头,我直接说了,我和子又认识已经5年了,从我们做同桌起始我就只认定她一个人,我可以接受她的改变,有难关我们可以一起度过。”
添度说完这些慷慨激昂的话转头看向敏敏,“我可能在平时不太注意自己的表达,给你留下了一些不应该的映像,我希望你能走出来,我和子又一直将你当亲妹妹看,也一直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能够过得开心。”
这些话,对一个女孩来说真的很残忍吧!
她要一点一点收拾自己从前在意的点点滴滴,把所有关于这个男孩的记忆封装,这条通往懵懂的道路在那一瞬间被堵死,付出青春去喜欢的那一个人在这一天亲口否决了她的热情。
敏敏像是一只入冬却不肯南飞的候鸟,北方有她钟爱的天地,可是等待她的只有消亡。
当最早的一场大雪覆盖天地,这只候鸟会死在自己熟悉的地盘,身体化为泥土,灵魂永归天国。
我是从心底里疼爱这个妹妹的,并不只是因为她和我有那么半吊子血缘关系,“敏敏,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更多的话,添度说的话我都赞同,另外,我很抱歉之前试图去撮合你和白宁,我也是女孩子,我知道一段情愫的消磨是需要时间的,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我自己却变得很痛苦,那么多时日,我拖着这个女孩子去参与我和添度的生活,给了她最初的希望,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和添度面色凝重,敏敏转过头,不敢看我们,青白宁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扯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双手抱着头,斜躺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插话,也不关心。
夜色暗下来,青白宁送敏敏回家,我和添度也慢慢地踱着步回家,将我们之间的事情也心平气和的做一个交谈。
“你就没什么解释给我听吗?”
“其实是有的。”
“说吧,我看看要不要宽宏大量的原谅你。”
我说过添度总能带给我安全感,其实白天添度说那一席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服个软,我可以跟这个男孩抱怨,吐槽,诉苦,他可以给我沉闷的心情一个必要的安慰,我正需要。
我将爸爸过世和妈妈离开的前前后后告诉了添度,“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很烦躁,很焦虑,我没办法让自己好好地跟周遭的人讲话。”我看向亚东“真的对不起,添度。”
添度突然停下来,一把抱住我,还收了收力道“你是该道歉,明明说了填县中,镇中,怎么不听话呢?”
听起来,添度的语气更多的是无奈,而不是责备。我紧紧靠着添度,其实很多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添度会离我而去。
那天敏敏躲在添度身后跟我喊“你能给的了他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我喜欢你,我就不应该推开你,对不起。
添度是我的初恋,货真价实的初恋。
我五年级的时候,有天早自习,班主任把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领进教室,简单的介绍后,把他安排在了我旁边。
你能想象一个羞涩又正经的男孩子和我这样整天嬉皮笑脸的女孩子竟然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添度是更大的城市转回来的插班生,简单听听课都能秒杀我这个认真做了一整节课笔记的那啥……
所以,我有更厉害的招,一讲重点我就拖着添度问类似“1+1=2”的问题,添度总会不厌其烦的给我一道一道的讲,后来我问添度“是不是因为那时候你就开始喜欢我,所以才愿意那么有耐心的给我解题,想多一点和我相处的时间。”
“不是啊,我觉得你是真的不懂。你知道,看到你的水平最后懂了那些问题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甚至还觉得有点欣慰。”
额,你们见过那种动画画面吗,就是将小白人碎尸万段然后放在地上狠狠地踩,我的内心戏就是这样的,我苦笑。
当然,我的奸计并没有得逞,添度就算把全部的时间用来指教,并给我树立正确的数学观,他也是那种看看课本就可以参加奥数赛拿头奖的人。
我?
当然不行,就算看透了课本,刷再多的题,听再多的讲解,我还是动不了普通测试卷上那一道道仅仅需要转一个弯就能解的数学题。
何况,我并没有那么勤奋。
我和添度这样单纯的同桌关系持续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添度会在我请假的时候替我捎回书包,我会将添度忘在课桌上的试卷送去给他,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搬家,两家租的房子紧紧挨着,我二楼,他六楼。
如今想起来,那样的日子真的让人怀恋啊!
不让人怀恋的日子起始于添度跟我告白。
我不懂感情,我觉得莫名其妙的羞耻,想找个缝躲进去。
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午睡后醒来的间隙,阳光透过窗棂后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的金色带子,映在课桌上。
班里的一个平时活跃的男生突然叫我的名字,我条件反射的转过去,添度接着就说“我喜欢你!”我感觉太阳突然翻腾了一下,整个照在我的脸上,热腾腾的,连同耳根,这天气!
该死!
多年以后,我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那个少年浑身散发着光芒,光芒裹挟进我们之间,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下来,我脸红心跳。
有首歌里说:最初的那个人,是教会我们如何去爱的那个人。
添度,就是最开始教会我如何去爱的人。
起先,我并不懂爱情,我觉得谈恋爱是件很羞耻的事情,我甚至不敢再正眼看他,连彼此经过都觉得尴尬至极。
我用课本在我们之间垒出厚厚的一条三八线,将我们混用的作业本分得清清的,上课也不打闹了,不会的题也不会再问他。
但有一些很奇妙的事情发生,我发现自己嘴里再怎么让他走开,心底里却还是希望他能关注我,我故意在显眼的地方大声说话,但却又故作不想和他交流的模样。
我看见他和其他的女孩子打闹,会不自觉的嗔怪“不是说喜欢我吗?还去招惹其他女生?”
后来我明白,这是占有欲,是欢喜,欢喜那个少年。
我并没有那么快贯通这些道理,就像我不可能凭自己的脑筋解决数学试卷上的压轴题。
这之后的一年,我因故转去了外地读书,整整一年,0联系。
这去的一年,我不是不关心,相反,我时常想起添度,在学校,走在路上,做梦梦醒时分,添度就像一个影子一样跟随着我,但毕竟是影子,不会说话,没有温度。
一年后我回到添度读书的地方,我们在军训的时候相遇。
我和一群人围着坐在草坪上休息,添度拉扯着几个兄弟走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抢走我的帽子说:“哟,怎么舍得回来了!”
我无语,嗨,还不是外面学费太贵,家里九年制义务教育不用花钱嘛!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看添度,拉过一旁的敏敏,灰溜溜的跑了,跑了。
我不知道添度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自己回家躺在床上想起来的时候笑得咯咯的差滚到地上,真是怂货中的精品。
第二天一早,添度就已经守在我的教室门口,靠着门框,手里拽着我的军训帽无聊的转着,班里有好奇心强的同学一直盯着他,等着看到底等的是谁,我一把将他拽出大家的视线,要去拿那顶帽子,添度反手将帽子举到我够不到的地方,“怕什么,我这么见不得人啊!”
我无语,“不是,我这不怕大家议论嘛。”
“议论什么?我跟你,那不就是我想要的!”我实在是没办法想象,一年时间,当初害羞,正经的男孩,如今变得,额,酷酷的,拽拽的,贱贱的。
另外没办法想象的就是,添度对我,好像直接剪掉了这中间整整一年没见的隔阂,很直接的续起了当初离开时的感情。
添度见我半天挤不出一句话,将帽子直接扣到我头上,还不忘贴心的调整了一下,转身准备走,又好像想起什么似得,转过来甩了一个响指“对了,帽子我洗过了,记得报恩啊!”
不等我回答,插着兜就走了。
我……
洗过的帽子上有好闻的薄荷味,很好闻。
至少我后来回忆起来那年的军训,想起来的全是那好闻的薄荷味。
送别教官,肯定是双眼盈泪,况且我这么个感情丰沛的人。
一群傻大汉,明明不舍,故作匆匆。
看着军队的车子驶离校门,有一个人大声唱了一句“长亭外……”
一群人就开始合唱,歌声朗朗,泪珠滚滚。
不知道什么时候,添度突然窜到我身后,弯下身来贴着我的耳朵说“林子又,你要不要答应我?”
我被吓得一惊,就看着他,帽子里的薄荷味逐渐占据我的整个大脑,我想我一定是被这种味道蛊惑了,就直愣愣的点了头。
添度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之前一起跑来抢我帽子的那群人,就在身后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胡乱吆喝,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我……
我可以反悔吗?我心里暗暗想。
来不及想什么就拉着添度逃离了人群,倒是添度,像是没事人一样傻愣愣的一直笑。
我和添度就这样在一起了。
青白宁也是因为这个缠上我的,我跟青白宁的孽缘要比跟添度的多多了。
这个混小子,小学就和我在一起胡闹,后来初中也在一个班里,甚至于后来又去了同一所高中发现我们还是在一个班,以至于后来添度老是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牵扯不清的感情,我也是很无语。
所以,当这个混小子飞过两个课桌直奔向我这边的时候,我试着假装转过头趴在课桌上睡觉。
“林子又,哇,你和南添度竟然真的走到一起了,唉你醒醒,你跟我讲讲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青白宁的兴奋劲从哪里来。
我转过头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仰着头看天花板。
“嗯……我能干嘛?”
我是准备说些什么,但看到周围被白宁吸引过来的一窝蜂同学,个个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我真的可以一砖头拍死青白宁,“死给!”
“望天秋”那件事过后,我和添度冰释前嫌,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但敏敏这只候鸟,最终选择了留在北方,一个冬天过后,她气数尽失。
我再听到她的一丁点消息的时候,那时我正在和后来的苏西周旋,来不及分出精力去关心这个“妹妹”,再然后,就是青白宁一双惨白的眼睛望着我,告诉我要去出家,那时候的他全然没有了最初那股半吊子味道,不酷了,属于少年的那份纯真永永远远的消失了。
敏敏没有去读书,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添度的拒绝。
初中毕业的敏敏早早的嫁给了当初那个在校门外将摩托车蹭得“呜~呜~”作响的混混。
他们在男方村子里完婚,结婚当天,七大姑八大姨揪着敏敏要教她怎么做个“好媳妇”,唾沫星子四处横飞,宴席摆到村子口,鞭炮连天,但敏敏心里,怎么也热闹不起来。
初中毕业的敏敏不过虚岁16,他们没有领证,只是由着村子里的习俗早早的成了一个小媳妇,早早的有了孩子,早早的过上了为了男人从早哭到晚的黄脸婆。
男人喝酒,疯了一样的会干和所有家暴男人都会干的事,敏敏是麻木的,甚至于这场婚姻,她只是恰好要找一个人把她带走,就在那样的年纪。
青白宁喜欢敏敏是发自内心的,无关于任何其他外界因素。
青白宁知道敏敏要嫁人的当晚,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了四十几公里的路,又爬了山路,疯也似的跑去找她,但当他看到敏敏亲家那二楼彻夜未关的灯时,他犹豫了。
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楼外的空地,月亮透过树林的时候被挡住光辉,也不肯给他一点点光芒,就那样,站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青白宁掏出手机,发给敏敏。
“行吧,祝你幸福!”
然后关掉电话,将衣服外套挂到肩后,揣着兜满脸无所谓的走了。
山间的野草将他的腿刮伤,他看也不看一眼,走到山脚,骑上车,回到家蒙头大睡。
青白宁知道敏敏过得不好,有一天,敏敏半夜给他打电话,在电话那头抽泣,什么话也不肯说,就说是想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不要管也不要去找她。
一开始,青白宁也听劝,并没有去找她,后来有一次,敏敏正和他通着电话,突然电话那头发出惨烈的一声尖叫,青白宁飞奔跑去找她,看到晕倒在地上满脸淤青,流血不止的敏敏和一旁好像被吓坏了的中年男人,青白宁去探她的鼻息,毫无生气。
他气得浑身颤抖,提起地上的男人就是一顿好揍,像头饿狼似得撕扯后,男人永远的失去了一条腿和生育能力,但伴随青白宁的,是长达两年的再教育。
白家父母为这个孩子求尽了关系,父亲仕途受到重创,母亲重度抑郁,一夜之间,家道中落,高高在上的少爷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熊孩子”。
两年后,白宁在父亲的安排下去医院看望母亲,看着被锁在床上傻笑的母亲,白宁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眼泪就那样滚出眼眶,不受控制。
身旁的父亲没有了为官时的啤酒肚,身形开始缩小,满脸沧桑。
村上春树说:“人不是慢慢变老的,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他在家人葬礼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老了”,白宁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永远“死去”了。父亲再惨,有做官时的保障,白父平时为人也友善,所以有很多受惠于他的孩子去关心他,白宁这样一想,就做出了出家的打算。
张嘉佳说,人们悲伤的时候,会突然消失一阵子。
青白宁不是悲伤,是绝望,是痛失心爱的女孩又愧疚伤害了亲情的双重折磨。
他需要神,是赎罪,也是自保,不然他真的活不下去。
那年,他也是个孩子,为了心里最纯净的那一点感受,搭上了自己的整个青春。
今后陪伴他的,将永远是漫漫长夜。
失去了精神支撑,人不能算活着。
所以我最后一次见到青白宁的时候,他满脸疲惫,如同行尸走肉。
敏敏办婚事的时候,我才高一。
添度从县中跑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参加敏敏的婚礼。
我想,敏敏也很想添度到场,即便我再怎么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去否定一个女孩子的感情。
添度来找我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叫茜茜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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