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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两面人和双头龙
云烟起伏,北极宫变成了皓庐的客厅。天皓白坐在餐桌边,托着烟杆,对着几个道者谈笑风生。
他突然停了下来,严厉地望着门廊。门廊前站着一个小男孩,不过六七岁,稍显瘦弱,俊美的小脸犹豫不决。
“天宗我。”方飞心子一跳,他在幻象中见过童年的天宗我,小男孩跟他一模一样。
“放学了?”天皓白审视男孩。
“对!”小男孩的声音小得可怜。
“如果我没记错,期中考试应该结束了吧?”
“对!”小男孩低下头。
“结果呢?”
小男孩努力地抬起头,鼓足勇气说:“七个满分……符法我、我写错了一道符,就一个字,扣、扣了两分,但我还是第一……”说到“第一”,男孩眼里燃起一丝光亮。
“滚出去!”天皓白扬眉疾喝。
“爷爷……”小男孩的眼泪流淌下来。
“把那道符咒和它所有的变咒各抄一万遍,抄完以前,不许进屋,抄错一个字,再加一万遍……”
“我……”
“听见了吗?”
“听见了……”小男孩垂头丧气,转过身怏怏出门。
“天道师!”一个瘦巴巴的年轻客人低声咳嗽,“有点儿过头了,才一个字……”
“闭嘴吧!山烂石,”天皓白的眼神能把对方活活冻死,“要么你也滚出去!”
方飞不胜诧异,一是惊讶于天皓白的态度,二是惊讶于山烂石年轻时的清瘦修长,加上俊秀白皙的脸庞,活脱脱就是一个了不得的美男子,他不由纳闷起来:后来这些年,胖道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吧!”更让方飞吃惊的是——年轻的山烂石站了起来,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天道师,您是我最敬重的人,可我不同意您对待天宗的方式。”他绕过餐桌,挺身走向门廊。
“很好,”天皓白幽幽地吐出一口烟,“你以后也别来了!”
山烂石停顿一下,闷声回答:“遵命……”他走向门外,背影模糊起来。
方飞的双眼迷了一下,有亮晶晶的东西从他面前飞过,狠狠地砸在墙壁上面,吓得一边打盹的九阳君扑簌簌飞到天上,它拍打翅膀,惊恐地望着飞过的物件。
那是一面通灵镜,宽阔、清晰、价值不菲。镜面上的《飞行万象》激斗正酣,尖锐如针的飞行器横冲直闯,所过之处,建筑物纷纷倒塌崩溃。
通灵镜翻了个身,轻飘飘向下坠落,哧溜,一道火光飞来,镜身砰然爆炸,镜子变成了细微的碎片,亮晶晶地散落在半间客厅。
“可恶!”虫老虎咕哝着缩进角落。
皓庐里景物如旧,天宗我却已长成了翩翩少年。他垂手站在餐桌前,望着漫天碎片,冷漠的眼里闪过不易觉察的怒气。
“世界第五?”天皓白收回符笔,顺手点燃烟杆,“你还真闲啊!天宗。”
“那又怎样?”天宗我扬起面孔,没了童年的畏怯,叛逆的眼神让人心寒。
“我说过不许玩游戏,”天皓白冷酷地盯着孙子,“你聋了还是疯了?”
“伏太因也在玩,”天宗我大声说,“他是世界第三。”
“他可没有连降十二名,从第一变成十三!”
“他本来就排名倒数,再差……”
天皓白冷冷打断他:“他的事我管不着,他又不是我孙子。”
“我也不想做你的孙子!”天宗我发出一声暴喝,脖子青筋暴突,俊美的脸庞扭曲的不成模样。
“哦?”天皓白靠在椅背上,眼里流露出一丝嘲弄,“接着说!”天宗我努力扬起下巴,做出傲慢姿态:“我要做我自己。”
“好吧,我来告诉你是个什么东西,”天皓白从容起身,不紧不慢地来回踱步,“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藏在海菊花的下面,你的父母用了一个‘坤乙灵守之术’,借助海菊花和大地的灵气隐蔽你的踪迹。接下来,西门星魂带着魔徒闯进了院子,他们捉住你的父母,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们。噢,我为什么知道?我烧掉他们的时候,他们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
“你烧掉了他们?”天宗我失声叫道。
“对,”天皓白冷冷说道,“他们变成了两只蜕!”
天宗我抿起嘴巴,脸上失去血色,漂亮的眼睛水汽蒙蒙。
“他们对自己写下了“真金百炼符”,无论魔徒如何折磨,都不肯吐露你的下落。‘坤乙灵守之术’可以维持三个时辰,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早就变成一堆粪土,做了海菊花的肥料,没人知道你的存在,没错,天宗,那就是你,一钱不值的小东西。”
泪水从眼眶流淌出来,天宗我使劲咬着嘴唇,用哽咽的声音说:“那是最初的我,现在的我……已经变了。”
“你变了,世道可没变,”天皓白的声音更加冷酷,“魔徒袭击了来凤城,十三万道者因此丧身。西方的猫城遭到围攻,增援的大军落入圈套,死难的道者超过二十万。幽都挡住了魔徒的进攻,城主苏绛雪却壮烈战死。玉京人心惶惶,每一天都有人失踪,斗廷九星也承认,西门星魂早晚会来。哦,忘了告诉你,这位大魔师亲自吃掉你的父母,我想他也不介意让你们全家团聚,嗯哼,当然是在他的肚子里!”
天宗我浑身发抖,眼神微微恍惚。方飞看得出来,他的精神已经崩溃。明知道他是谁,方飞的心里仍是不胜同情。
“给你两个选择!”天皓白穷追猛打,不给孙子喘息的机会,“一,从这儿走出去,从此你我断绝关系;二,抹掉‘飞行万象’,从此以后不许通灵。”
“我……”天宗我咽一口唾沫,沮丧地小声说道,“我选二!”天皓白点点头,目光阴沉:“还有一件事!”
“什么?”天宗我茫然地望着他。
“老规矩!”天皓白漫不经意地说,“五十鞭!”
天宗我应声哆嗦,颤抖着扯掉羽衣,慢腾腾跪了下来,他抽出符笔挥舞一下,虚空中红光爆闪,出现了一条火焰燃烧的符鞭,悬在半空,刷刷挥舞。
“九阳君!”天皓白拿起一本书,逍遥坐在一旁,“你来计数!”
“干吗是我?”金乌鸦大声抱怨,“我讨厌干这种事儿……呃,好吧,你说了算!”天皓白的逼视下,鸟妖开始报数:“一……”
啪!天宗我挥舞毛笔,符鞭狠狠抽中背脊,留下乌黑的鞭痕,空气里弥漫一股焦臭。
“二!”金乌鸦继续报数,啪,符鞭再次落下,天宗我的面孔扭曲起来,鼻孔里发出凄楚的**。
“自作自受!”天皓白的目光凝注书本,“你得记住,任何错误都要付出代价。”
“是!”天宗我的声音嘶嘶嘶地从牙缝里飘出。
“三、四、五……”乌鸦继续报数,鞭挞声同时响起,两种声音此起彼伏,寂寥地在客厅里回响,间或传出天宗我细微的**,压抑、苦闷,充满无法宣泄的愤怒……
景象模糊一下,再次清晰起来。仍是皓庐的客厅,天宗我站在餐桌前,背负双手,神气冷淡,比起之前他又高大了不少,嘴唇边多了一层细软的绒毛。
餐桌上摊开一张银白色的信笺,上面写着优美流畅的山青色文字。天皓白伸出食指轻轻敲打纸面,两只眼睛冷淡地望着孙子。
“龙姬亲手交给我的,”天皓白徐徐说道,“她希望你不要再纠缠她了。”天宗我嘴角抽动,眼里闪过一丝怒火:“为什么?”
“她说你的情书很无聊!”
“我可以再写,”天宗我固执地说,“我会变得有趣一些。”
“有趣可不是变出来的,”天皓白直视他片刻,“龙姬喜欢的是伏太因。”
“伏太因?”天宗我提高声量,“我什么都比他强,三次魁星奖,我赢了他三次!”
“这也没错,”天皓白字斟句酌,“你是我前所未见的天才,可我认为你的眼光应该长远一点。面对魔徒,感情无法帮你取胜,还会成为你的累赘。西门星魂喜欢攻击对手的家人,你的妻子儿女、亲朋好友都是他的目标,失去至亲至爱,会让你痛苦不堪、意志消沉,从而暴露弱点,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您是说……”天宗我面露迟疑,“西门星魂会杀害龙姬?”
“如果你们成为恋人?”天皓白用力点头,“我认为是的。”
“我懂了,”天宗我转过身,怔怔地望着墙上的图画:“想要战胜魔徒,先得忍受孤独。”
“孤独是你的武器,可以保护你心爱的人。”
天宗我抽出毛笔,利落地一挥,嗤,信笺化为灰烬,餐桌丝毫无损。
“多少鞭?”天宗我盯着祖父。
“什么?”天皓白不解地望着他。
“老规矩!”天宗我冷冷说道,“给女孩写情书,应该自我鞭挞多少次?”
“用不着,”天皓白摇摇头,“你今非昔比,那样的惩罚伤不了你一根汗毛。”
“双龙铰魂也行!”天宗我提高声量,“碾磨元神更加痛苦。”
“你什么意思?”天皓白直起腰身,困惑地盯着孙子。
“我心里很难受,”天宗我木然说道,“也许更大的痛苦能让我忘了这些。”
天皓白同情地看着他:“痛苦不能消除痛苦,但时间可以抹掉一切。”
“包括生命?”
“还有青春,美人迟暮,繁花凋零,唯一不变的只有一往无前的时间!”
天宗我沉默地站在原地,四周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
客厅再一次变亮,天宗我已经坐在椅子上,他蜷成一团,两眼失神,仿佛抽掉了元神的空壳。
“为什么?”天宗我喃喃低语,“可恶。”
“这是命运,也是巧合,”天皓白站在门廊前,眼里也有几分失落,“隐书拥有自由意志,你必须尊重它的选择!”
“它有眼无珠,”天宗我抬起头,干涸的眼眶布满血丝,“我要毁了它!”
“愚蠢!”天皓白声色俱厉,“收起这个念头,要不然……”
“双龙铰魂?”天宗我乖戾冷笑,“来呀,我早想尝一尝它的滋味。”
“听着,”天皓白胸口起伏,“隐书只是道祖的遗物,继承它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我知道!”天宗我嘶吼,“用不着你一说再说。”
“你根本一无所知!”天皓白锐声反驳,“最伟大的道者,除了继承更要创造,创造更强的符咒、更强的道术,支离邪创造了隐书,你也可以创造更伟大的道器。”
天宗我脸上的戾气慢慢消散,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我能超越支离邪?”
“支离邪并非无所不能!”
“比如……”天宗我直勾勾地望着祖父:“他也会死?”天皓白微微一怔,点头说道:“对,万物皆有终。”
“死亡吗?”天宗我双手抱膝,陷入沉思,他反复摇晃座椅,四周的一切也随之晃荡、旋转、模糊、消失……
剧烈的震动从脚底传来,伴随震耳欲聋的爆响,一道炫目的火光从方飞身前飞过,发出可怕的响声,强烈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飞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呆在天上,掠身而过的是一个巨大的火球。这样的火球不止一个,仿佛烈日崩坏,穿过云层向下倾落,砸出深深的凹坑,升起蘑菇状的云团。爆炸重重叠叠、反复迸射涌溅,像是千百朵绚烂的玫瑰,在苍茫无尽的大地上尽情地绽放。
不止火光妖艳,地面的红色也触目惊心,仿佛浸透了巨灵的鲜血。漆黑的河流在红色的沙漠上肆意流淌,黑水的源头是一座锯齿状的山脉,紫红发黑,如同凝结已久的血块。
血山是漩涡的中心,一切争斗都围绕它展开。不管是呼啸而下的火球,还是漫天厮杀的羽士,甲士变身巨兽,密密麻麻地在血山脚下以命相搏,无数的鲜血浸透了沙子,无数的伤者在痛苦**——惨烈的图景超乎想象,方飞头晕目眩,感觉恶心想吐。
地上的尸体大多身穿黑衣。魔徒落了下风,围绕血山顽抗,仿佛守卫巢穴的工蜂,面对潮水一样的道者,他们越来越少,退到山腰挤成一团。
轰隆隆,血山深处传来雷声,山脉郁动起来,如同垂死的大蛇起伏摇摆。巨大的力量撕裂了山体,裂缝既深又长,刺眼的光芒汹涌而出,照亮了魔徒们绝望的面孔。
山底正在进行一场殊死较量,远比地面的战争更加凶险。
忽然雷声停了下来,山脉恢复了平静,天上地下的人们暂停了厮杀,所有的目光投向血山,紧张、希冀、焦急、担忧……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有所不同。
咻,裂缝里忽闪了一下,冲出一个光球,青色的光芒浸透森森寒意,仿佛一颗彗星,长长的彗尾扫过山腰,每一个魔徒都卷了进去。他们委顿在地,肌肤爆裂,如同成熟的虫卵,惨绿的光芒从裂隙涌出,一个紧接一个,蹿向四面八方,扭动、摇摆,仿佛挣扎的虫豸,光芒越来越淡,很快泯灭消失。
奄奄一息的魔徒抬头望天,眼看“彗星”光芒淡去,露出一个瘦削挺拔的人影——
年轻的天宗我踩着澄如碧空的飞剑,高挑的身材酷似祖父,比起少年时代,他更英俊,更傲慢,冷峻的目光扫过四方,如同九天的神祗俯临凡间。
他的左手提着一颗人头,那是一个老者,须发苍苍,血迹斑斑,双眼半睁半闭,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西门星魂死了,”天宗我举起人头,叫声像是长风吹过旷野,“大魔师死了!”
稍一沉寂,天上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战士们狂喜地拥抱,欢庆战争的胜利。
天宗我没有笑容,放下手里的人头,望着血山的裂缝,皱眉抿嘴,陷入沉思。他静静地飘浮在那儿,形单影只,仿佛怒海里的孤岛,与欢腾的世界格格不入……
天宗我还在沉思,四周的景象悄然变幻。沸腾的人声消失了,变成时断时续的风声,血山和死水也消失了,字画和家具环绕周围——皓庐的客厅宁静祥和,虫老虎趴在地上呼噜大睡,九阳君站在金色的鸟架上,张嘴接住一条蠕虫,咀嚼两下,咕地吞下肚子。
人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瓷盒子,天宗我伸手入内,拎出一只多刺的虫妖,心不在焉地丢向乌鸦。
“伏太因和龙姬明天结婚。”天皓白的声音传来。老道师坐在古旧的摇椅上,穿过墙壁的阴影,进入符灯的边界,脸庞温润明朗,显得自在平和。
“听说了!”天宗我淡淡回答。
“收到请柬了吗?”
“收到了!”
“要去吗?”
“不去!”
“你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我只是不感兴趣。”天宗我丢下空空的瓷盒,弯腰抱起虫老虎,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面,伸出右手挠了挠蛤蟆的背脊,虫老虎翻一个身,撒娇似的发出**。
“你快三十了,十年征战,也该考虑一下成家的问题。”老道师慢悠悠地说。
“恋爱?婚姻?家庭?”天宗我点燃烟杆,呼出一口气,“无聊透顶的把戏。”
“哦?”天皓白有些失望,“对你来说,什么才不算无聊?”
“比如一些问题。”
“说来听听!”
“生命的终极是死亡!”天宗我声音变轻,“死亡的终极又是什么?”
“死亡无始无终,死亡意味着永恒。”
“我不这么认为,物极必反,如果生的终极是死,那么死的终极就是生。”
“噢,”天宗我笑了起来,“你相信轮回?”
“轮回太无聊了,人变成妖怪……”天宗我看一眼蛤蟆,“真蠢。”
“妖怪也能变成人!”
“那就更蠢了,”天宗我直视祖父,“您说过,死亡意味着永恒。”
“那又如何?”
“所以死的终极不是普通的生,而是……”天宗我微微一笑,“永恒的生!”
“永生?”天皓白想了想,摇头说,“这无从证明!”
“好吧!”天宗我漫不经心地说,“还有一个问题。”
“哦?”
“道术的终极是什么?”
“够了,”天皓白挺身站起,颀长的身形让人生畏,“收起这些无聊的念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天宗我笑笑回应:“什么事?”
“我推荐你成为苍龙人的天道者。”天皓白的眼中闪烁骄傲,“我相信,你会成为支离邪之后最伟大的道者!”
“支离邪之后?”天宗我笑了笑,“反过来说,支离邪也不过是天宗之前最伟大的道者。”
“天宗,”天皓白担忧地望着他:“人不光有才能,还要尊重传统。”
“知道了,”天宗我把蛤蟆放回椅子,望着门外微微沉吟,“风还挺大!”
“鹏风来了,”天皓白眼里流露少有的关切,“今晚就住在这儿吧!”
“不,我还有事。”
“后天是你父母的忌日。”
“我会去流波岛。”
“我认为,”天皓白稍微迟疑,“你应该参加伏太因的婚礼。”
“哦?”天宗我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
“你太孤独了!”天皓白有些伤感,“多交朋友对你有好处。”
“可您说过,孤独是我的武器。”天宗我嘲讽地看着祖父,天皓白没有出声,只是怅然摇头。
“祖父,”天宗我听着门外的风声,“隐藏一件东西,什么地方最好?”
“红尘!”天皓白随口回答。
“那太远了,”天宗我说道,“紫微呢?”
“道魂武库,渊部魂室,还有……”天皓白瞅了瞅孙子,“你想藏什么?”
“随便问问!”天宗我目光飘忽。
“重要的东西最好随身带着,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把它从你手里夺走。”
“您这么说我很荣幸。”天宗我欠身微笑。
“天宗,我对你一直很严厉,我的初衷是不想浪费你的天赋。”
“我会把它发扬光大,”天宗我收起笑容,变得异常严肃,“我保证!”
“你真的要走吗?”老道师有些恋恋不舍。
“是的!”天宗我走到门廊尽头,忽又转过身来,定定望着祖父,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再见了,爷爷!”
“再见!天宗……”天皓白手举一半,又慢慢放下……
“方飞!”耳边传来一声锐喝,男孩浑身一抖,眼前幻象消失,四周全是密层层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故纸气息。
“敢看魑魅幻书?”燕眉劈手夺过他的书本,“你不要命了吗?”
“啊?”方飞心神恍惚,还没从幻境中完全抽离出来,“怎、怎么说?”
“魑魅幻书能让人心生幻觉,进入书里记载的景象无法自拔,没有外界惊扰,将会永远困在书里,”燕眉把书还给男孩,“如果我没叫醒你,你会在这儿站到死。”
“是吗?”方飞额头见汗。
“这就是必须两个人来魂室的原因。”燕眉环视四周,“这儿蕴藏无数凶险。”
“谢谢!”方飞直觉后怕。
“把它还回去!”燕眉转身走开。
“是!”方飞把书送回原位,心中恋恋不舍,很想知道天宗我离开皓庐以后发生了什么,他见燕眉走远,抽回书本,想要塞进乾坤袋。
“别干傻事,”燕眉的声音远远飘来,“带着这本书,我们别想走出这里。”
方飞无可奈何,把书还了回去,跟上女孩问道:“你的事办完了?”燕眉点点头:“我想到一个道器,可以找到命灯的主人。”
两人边走边聊,出了天渊馆,燕眉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我得走了,碧无心在学宫门前等我。”方飞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冯少宇?”
“不知道,”燕眉沉吟,“我先要准备一样东西,还要说服冯少宇的遗孀。”
“遗孀?”方飞一愣,“他妻子?”
“对!命灯在她手里。”
“我跟你下山。”方飞鼓足勇气,“我可以帮你……”
“不行,”燕眉厉声说道,“你哪儿也不能去。”
“为什么?”方飞被她的激动吓了一跳。
“我有我的理由,”女孩的脸色稍稍缓和,“方飞,答应我,一步都不能离开学宫。”
“我……”方飞望着女孩,一股闷气在胸中乱蹿,半晌低头说,“好吧!”
燕眉舒一口气,踏上右边岔路,回头招了招手:“我会联系你的。”
“我等你……”方飞刚把手举起,女孩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
“蛤蟆呱呱叫,乌鸦嘎嘎叫,树精沙沙沙,宝宝在睡觉!
蛤蟆打呼噜,乌鸦嘴闭好,树精眨眼睛,宝宝在睡觉!
画里马儿跑,字儿纸上跳,你追又我赶,它们真吵闹!
马儿在喘气,字儿软了脚,墨水黑乎乎,大家都睡觉……”
歌谣断断续续地从老道师的嘴里溜了出来。天皓白闭着双眼,手指敲打桌面,脸上的表情安详自得。
“可恶!”门廊传来抱怨,山烂石费力地挤过门框,抖一抖满身肥肉,噔噔噔走了过来,踢开座椅,就地坐下,瞪着老道师气呼呼地问,“你在哼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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