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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字组一团喜悦化为乌有,四个人沉默地围绕太玄池。
“发什么呆?还没完呢!”周见龙意味深长地说,“一组四个人,每人抟炼一次。”他瞅一眼天素,“最后的分数是平均分。”
角字组转悲为喜,发出一阵欢呼。天素抬起头,惊怒地看向方飞和吕品。
方飞慌忙翻开书本,可是看了几行,头痛更加厉害,满篇的文字就像一根根小针刺扎他的眼睛。他试了几次,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角字组迅速完成了剩下的抟炼,其他的组也陆续上交作品。周见龙根据成色和时间进行评分,分数逐次递减,很快降到六十分以下。天素烦躁地翻动面前的书本,刷刷刷从前到后、又哗哗哗从后到前,翻书的速度比她写符还快。
“成了!”吕品终于抬起头,兴冲冲地举起一块亮晶晶的石头。
“这是什么?”方飞目定口呆
“软化的金原石,”吕品用力一捏,石头应手变形,发出吱吱怪响,“厉害吧?它可以像英招尾毛一样随意改变形状。”
方飞通身发冷,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块石头。教室里沉寂了足足五秒,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
“他们笑什么?”吕品东瞧西看,很快发现了原因,“哦,我好像犯了个小错误!”
“只是小错误?”方飞快要哭了。
“白虎吕品,”周见龙沉着脸走过来,“这是你干的?”他拿起那块“石头”,用力丢在桌上,吱,“石头”弹了回来,正中老道师的鼻梁。
“什么鬼东西?”周见龙揩掉鼻血,发出一声狂怒的吼叫。
“那个……”吕品小声说,“软化的金原石。”
“我让你干什么?”周见龙好容易抓住到处乱蹿的“石头”,恶狠狠地把它塞进抽屉。
“硬化英招的尾毛,”吕品眨巴眼睛,“我认为软化金原石比硬化英招尾毛难度更高,周道师,你应该给我满分……”
学生们差点儿笑得背过了气,方飞捂着脸趴在桌子上。天素头也不抬,盯着书本杀气腾腾。
“满分?”周见龙眯眼盯着吕品,“你还想要满分?”
“作为一个道师,您应该给学生一点儿鼓励。”吕品厚着脸皮说。
“好吧!”周见龙深吸一口气,“白虎吕品,负一百分!”
懒鬼的笑容僵在脸上,啪,天素使出浑身力气合上书本。
“没什么?”吕品迅速恢复过来,“大不了重新来过!”他收拾材料,麻溜地开始第二次抟炼,“方飞,这一次的分数算你的……”
咚咚咚,夔龙鼓的声音忽然响起,周见龙大笔一挥,桌上的尾毛、宝石统统消失:“下课!没完成的抟炼都算零分。”揉了揉鼻子,瞪了吕品一眼,气冲冲地走出教室。
“呵!”巫袅袅阴阳怪气地说,“我算术不好,危字组今天得了几分?”
“零分!”宫奇嘿嘿一笑,“除以四还是零分!”
“两个废物!”天素的声音从方飞身边飘过。
“她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吕品振振有词,“她还得了个大过!”
“愣着干吗?”禹笑笑冲上来扯住方飞,“快去五行磴!”
方飞正为零分懊恼,听了这话出了一身冷汗,他跌跌撞撞地赶到停磴的草坪,跳上一只木磴,用“黏结符”连住双脚。禹笑笑跳上金磴,轻轻一碰,把他送离云巢。
刚到五层,就听呼哨声响成一片,十多个白虎人猛冲过来,砰砰砰一阵乱撞。方飞利利索索地回了云巢。禹笑笑正好相反,一路跌落底层,她想要冲上,奈何对方人多,牢牢地把她挡在下面。
少了相克的飞磴,方飞连云巢也无法离开,站在飞磴上凄凄惨惨地飘来飘去。
“嗐!”吕品走过来,向他招了招手,“明天见!”
“喂!”方飞冲口而出,“你就这么走了?”
“当然,”吕品跳上一只水磴,“我可不想在云巢过夜。”
“胆小鬼!”方飞也知道吕品没法送他下去,深心里盼望他留下来给自己作伴。
“跟胆小没关系,”吕品耸了耸肩,“被窝里睡觉更舒服!”扭身撞上一个土磴,土克水,瞬间离开了云巢。
学生来来去去,嘲讽也好,同情也好,没有一个出手相助。方飞的心冻结成冰,脑袋一阵痛过一阵,他绝望起来,蹲下身子,抱着头发出**。
咚咚咚,夔龙鼓响起,飞蹬停了下来。方飞应声抬头,发现云巢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一个人影。
“松散乱物我两分!”方飞从水磴上跳下来,走到云巢边向下眺望。五行磴闪闪烁烁,成百上千,像是星辰的碎屑,乱纷纷撒得到处都是;符灯星星点点,勾画出栖凤楼和卧龙居的轮廓;傍晚把天湖变成了晦暗的深青色,幽幽闪烁冷光,沉默地凝视天穹……
来不及多看,轰隆隆电闪雷鸣,瓢泼似的大雨浇向人间。方飞逃回教室,发现所有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狂风像是鞭子,驱赶着雨点紧追不舍,无论他躲到哪儿,风雨总是不依不饶地落在他身上。方飞浑身湿透,身子忽冷忽热,嗓子又干又痛,脑子里像有一把小刀来回搅动。
一片暗红色的光亮投在身前,模模糊糊像是文字。方飞回头一瞧,身后的墙壁上出现了一行红字,惨淡得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云巢夜间生存守则
甲、留在教室外面。
乙、不要越过许愿台。
丙、听见有人叫喊自己的名字,切记不要回应,也不要搜寻声音的来源。
丁、以上三点,如有违反,后果自负。
八非学宫道师团
某年某月某日
“开什么玩笑?”方飞回头张望,发现天已黑尽,无边的风雨到处肆虐,雷声隐隐传来,电光闪烁不定……他后悔起来,早知道这个样子,就该接受禹笑笑的建议,像简真一样逃离云巢。
风雨中忽然响起一阵飘渺的歌声:“百叠漪漪水皱,六铢纵纵云轻,植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摇声……”嗓音轻软娇嫩,像是一个女子。
方飞头皮发炸,举目望去,只见黑暗一团,歌声越来越近,唱歌的人,不,唱歌的“东西”正在向他走来。
方飞撒腿就跑,歌声忽又到了前面,他刚刚回头,歌声又从对面传来。方飞知道逃不掉了,索性抽出符笔,元气注入羽衣,大喝一声:“谁?谁在唱歌?”
声音刚一出口,就被轰隆隆的雷声盖住了,风雨猛扑上来,方飞下意识后退半步,忽听有人在身后轻轻发笑:“你好呀,九星之子!”
方飞吓得跳了起来,回头看去,强烈的白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噗,羽衣应念膨胀,变成一个圆盾。
“龙蛛羽衣?”女子的声音透着惊奇,“老龙蛛多少年没给人织过衣裳啦?”
“你是谁?”方飞攥紧符笔,手心里尽是冷汗,“你要干吗?”
“我要害你,你早就死了,”女子的声音柔软动听,方飞迟疑了一下,收起羽衣,发现白光淡去,一个年轻秀美的女郎娉娉袅袅地站在他面前。
“你是花妖?”方飞愣了一下,猛地向后跳开,“不对,花妖是哑巴!”
女郎正要回答,一串惊雷从屋顶掠过,她皱了皱眉,叫道:“别闹了!”叫声并不响亮,却从四面八方传来重重叠叠的回响,仿佛许多人同时高喊:“别闹了……别闹了……别闹了……”
过了好一会儿,回声才平息下来,风雨雷电统统消失,只有雨水从屋檐滴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你把雨叫停了?”方飞惊讶地望着天空。
“没什么雨,”女郎漫不经意地说,“那是风妖作怪。”
“风妖?”方飞更加惊奇,“风也有妖怪?”
“妖怪无处不在,”女郎摸了摸方飞的额头,“你生病了?”
她忽然凑上来,吓得小度者连连后退,不慎踩中积水,狠狠滑倒在地,来不及起身,举起符笔僵硬地指着女郎。
“九星之子,”女郎轻轻摇头,“用笔指着人可不礼貌。”
“你叫我九星之子?”方飞满心糊涂,“你认识我?”
“十八相逢,万象归一,”女郎似笑非笑,“除了道者,还有许多生灵都在关注这件事。”
“你到底是谁?”刚才女郎的手摸到额头,冰凉的感觉就像轻柔的雪花,尽管让人惬意,但绝对不是人类的手指。
“你不是猜中了吗?”女郎眨了眨眼睛。
“你真是花妖?”方飞愣了一下:“可花妖不会说话。”
“人类的婴儿也不会说话!”女郎说道。
“婴儿?”方飞迷惑地说,“你是说……”
“你见过的花妖都是没断奶的小娃娃。”
“你多少岁?”方飞忍不住问道。
“询问女士的年纪可不礼貌,”女郎看见方飞尴尬的样子,忽又笑了起来,“其实我也记不清了,大概几十万年吧?呵,活得太久,最难记住的就是时间。”
“几十万年?”方飞肃然起敬,“您活这么久,一定很有名吧?”
“马马虎虎!”女郎说话总是幽幽淡淡,就像一缕迷人的花香,“妖怪里面,我也不算最年长的。”
方飞收起符笔,抖索索站起来:“我、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花妖没有名字,只用香气来辨认对方,”女郎笑了笑,“如果非要称呼,你可以叫我牡丹。”
“牡丹?”方飞惊讶地说,“红尘里它是百花之王!”
“这儿也一样。”牡丹漫不经意地说。
“您是花妖王?”方飞倒吸一口凉气。
“差不多,”牡丹笑了笑,“现存的花妖我年纪最大。”
“其他的花妖呢?”方飞东张西望。
“只有我一个,”牡丹顿了顿,“我是云巢的守夜人!”
“守夜人?”方飞机灵一下,“您知道云巢死过学生吗?”
牡丹点头说道:“我亲眼看见他们送命。”
“您没救他们?”方飞失声惊呼。
“嘘!”牡丹竖起食指,“小声一点儿。”
方飞心虚地四处张望,但听牡丹说道:“救人不是我的职责。当然了,我也会给留宿者一些提醒,可惜不是每个人都会接受我的好意。”
“什么东西杀了他们?”方飞感觉自己嗓音发抖。
“看见云巢下面的人脸了吗?”
“看见了!”
“那是一个封印!云巢下面封印了一个古老的邪灵,到了夜里封印的力量会削弱,那东西蠢蠢欲动,你以为刚才的风雨只是意外?”牡丹注视方飞。
“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家伙驱使风妖造成暴雨,想要逼迫你去不该去的地方。”
“难怪那些雨老是追着我。”方飞只觉一股冷流蹿过背脊。
“这只是小意思,”牡丹轻轻叹气,“如果离得够近,它还会叫魂!”
“叫魂?”
“看来你什么都不懂,”牡丹摇摇头,“邪灵会叫你的名字,如果你贸然答应,它就能控制你的元神,让你乖乖地前去送死。”
方飞激灵一下,盯着墙上的《生存守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总有人不肯相信,”牡丹讥诮一笑,“道者的傲慢自大可是出了名的。”
男孩抬头望天,月亮正从东天升起,“夜神眼”环绕四周,就像一串浑圆皎洁的珍珠手链。
“牡丹?”方飞不甘心地问,“您干吗不阻止它?”
“谁?”
“那个邪灵。”
“因为契约,”牡丹轻描淡写,“我跟道者的契约不包括救人。”
“那您在这儿干吗?”方飞有些不忿。
“扫地,养花,修理房子!”牡丹漫步走过门廊,雨水变成白雾袅袅散去,门墙栋梁焕然一新。
“谁那么淘气?把墙炸了个洞,哦,地板也坏了?”牡丹挥了挥衣袖,墙壁和地板恢复原状,她扭脸一看,方飞跟在她身边,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
“害怕了?”牡丹笑问。
“没有!”方飞嘴硬。
“稍等!”牡丹穿过教室大门,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
“您干吗去了?”方飞按捺不住心跳。
“打扫教室,”牡丹看他一眼,“你跟着我没用,我可不会救你。”
“您斥退了风妖!”方飞眼巴巴地望着她。
“是吗?”牡丹沉吟一下,“奇怪,我干吗要那么做?”她皱眉打量方飞,“你穿着湿衣服不难受吗?”
方飞太过恐惧,居然忘了这件事,于是抽出符笔,叫声:“热烘烘滴水不沾!”“烘干符”的红光从头到脚,驱走了所有的雨水。
“还有里面。”牡丹扬起手指,一缕白气钻进方飞的鼻孔。
方飞吃了一惊,但觉一股凉意在体内游走,经过的地方头痛脑热一扫而光,身子如释重负,变得轻松自如。
牡丹摇一摇手指,白气又从方飞的耳朵里钻了出来。方飞摸了摸脸,迷惑地问:“您给我治病?”
“你太大意了,”牡丹连连摇头,“你让妖气进入身体,不怕我吃了你的元神?”
“您不像坏人……噢,不像坏妖怪。”
“呵,我猜你一定活不长。”
“为什么教室要锁门?”方飞没话找话,“云巢上一个人都没有!”
“里面不安全!”
“里面也有邪灵?”
“没有!不过羽化教室里有许多机关,用来锻炼飞行的技巧,贸然触发会要人命;抟炼教室就更危险了……”
“那里有什么危险?”方飞不以为然,“我下午还上过课呢!”
“我一向反对抟炼,”牡丹沉默一下,“你可曾想过……抟炼是在创造生命。”方飞一愣:“创造生命?”
“元神来自元胎,物质有了元胎,也就有了生命。抟炼的原理在于融合元胎与物质,当它完成以后,也就诞生了新的生命,”牡丹停下脚步,目光缥缈起来,“创造生命是神圣的事,可是道者从不在乎。他们一意孤行,不断创造出危险的东西,其中之一你也见识过了。”
“什么?”
“风妖!”
方飞大吃一惊:“风妖是道者创造的?”
“道者想要创造道器,结果造出了妖怪;可笑的是,他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风妖还算好的,有些东西十分险恶,它们会潜伏起来,等到夜深人静,跳出来攻击落单的学生,”牡丹看了看天,“事实上,好些留宿的学生是被抟炼出来的妖怪杀死的。”
方飞心生寒意,头皮一阵**。
“咦!”牡丹侧耳倾听,“听见了吗?”
“叫魂吗?”方飞提心吊胆,可又难耐好奇,他很快听见了咚咚咚的细微声响,正是来自抟炼教室。
“教室里有东西!”方飞失声惊叫。
牡丹钻入教室,过了一会儿,她又穿门出来,左手托着一个亮晶晶、圆溜溜的东西——那东西来回扭动、上蹿下跳,叽叽咕咕地发出怪声。
“是它!”方飞不胜惊讶。
“你认识它?”牡丹目光严厉。
“它是……”方飞犹豫一下,没有说出吕品,“它是软化的金原石,一个学生抟炼出来的。”
“软化的金原石?”牡丹冷笑,“你这么叫它?”方飞盯着小怪物拿捏不定:“它跟刚炼成的时候不太一样。”
“它在沙棠果的抽屉里,吃光了所有的果子!”
“它到底是什么?”方飞忍不住问。
“我也说不清,”牡丹沉吟,“它不像石妖,也不像金妖……炼成它的人要么太糊涂,要么很厉害。”
方飞大为错愕,几万年的老妖王也认不出这个刚炼成的小东西。看来牡丹说得对,抟炼真会创造怪物,可是吕品……那个懒鬼……
“我猜他是没睡醒……”方飞话没说完,小怪物收缩一下,猛地蹿起,跳到他的身上,一股脑儿钻进羽衣。男孩又痒又怕,双手乱抓乱挠,可那小东西又滑溜又灵巧,说什么也抓捏不到。
牡丹见他狼狈模样,忍不住微笑起来:“你干吗不用羽衣?”
方飞应声醒悟,意念所及,羽衣变成一只软绵绵的大手,捏住小怪物,把它从衣裳里拎了出来,小东西不甘心地扭来扭去,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可恶,”方飞一把捏住,作势要扔,想了想又收回来,“我们怎么处置它?”
“你想怎么处置?”牡丹反问。
“我……”方飞看一眼小怪物,“有让它自在生活的地方吗?”
“没那种地方,”牡丹摇了摇头,“这种来历不明的小东西,学宫发现后会销毁;如果放出学宫,不出一天就会被别的妖怪吃掉。”
“那可怎么办?”方飞目定口呆。
“我有个办法,”牡丹盯着他说,“你来收养它!”
“我?”方飞指了指鼻子,又指了指小东西,“收养它?”
“对!”牡丹目光沉静,“它扑到你身上,那是因为它喜欢你。”
“它喜欢我?”方飞浑身别扭,“又不是我创造它的。”
“这跟创造者无关,有的造物还会杀死主人,”牡丹笑了笑,“你要不信,轻轻地用手摸它,同时放出元气!”
方飞将信将疑,轻轻地抚摸不知名的小妖物。那东西软绵绵弹性十足,就像一团亮晶晶的果冻,元气进入它的体内,通身变成了悦目的天青色,它惬意地扭了两下,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它睡着了,”牡丹压低嗓音,“你们的元神完全契合,恭喜你,九星之子,你收了一只妖奴!”
“妖奴?”方飞望着小妖拧起眉毛。
“你可以把它放进乾坤袋!”牡丹提醒。
“它吃什么?”方飞问。
“第一次进食会塑造妖怪的胃口,我猜它最爱吃的是沙棠果。”
方飞松一口气,说道:“还好它没吃过人。”
“你怎么称呼它?”牡丹又问。
方飞仔细端详,见那小妖软趴趴、黏糊糊,不由冲口而出:“叫它‘鼻涕虫’!”
“随你高兴!”牡丹又向前面飘去。
方飞忙将鼻涕虫揣进兜里,快步跟在花妖王身后。他心里明白,要想在云巢里活命,就得像狗虱子一样缠住牡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