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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去红雀楼做过客后,齐鸿钧总爱拉着潇师姐去那玩耍,暗自享受一路上两人独处的时间,程潇潇又是个不会拒绝的女子,无法推却小师弟的好意,况且与他相处并不讨厌。
对此叶成蹊乐见其成,甚至帮傻徒弟出了不少馊主意,毕竟他打了几百年的光棍,什么女儿心思、言情志趣,压根就不懂。至于为何对两人的姻缘如此热衷,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一方面,怕他俩以后产生“此情可待成追忆”的遗憾是另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对师尊的怨念。
当年叶成空送他拜入师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找个同门师姐妹当媳妇,导致年幼的叶成蹊私以为同门情谊便是天底下最弥足珍贵的,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他老人家修为本事挺厉害,为人也不差,就是正直得有点迂腐,坚决不收女徒弟,让叶成蹊那叫一个郁闷。
下山的时候慌得要死,生怕兄长问他有无良缘,好像没拐个小师妹回来就是有辱门风。久而久之,这成了他的心病,这些年来从未娶妻便是因为心头的芥蒂,所以他很期盼鸿钧能出息点,完成他未竟的夙愿。
今儿齐鸿钧又邀程潇潇去红雀楼坐坐,叶成蹊笑着督促他俩快快出门,又觉得鸿钧实在是笨,一个烂借口用了十几遍还在用,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吗?叶成蹊颇为痛心疾首,刚想趁他们出门前给鸿钧支个招,忽然察觉到天玄境的气息呼啸而过,他疑神疑鬼地看向城主府,似乎隔着墙壁都能得知那边的动静。
随即整栋桃李阁开始颤动,他心急如焚找到被甩到屋子角落的两个徒弟,刚拉着他俩迈出摘星阁,扭头一看,白光升腾中城主府灰飞烟灭。叶成蹊惊疑不定,洞悉到家兄的生命气息并未消散,随即松了口气,紧接着身后桃李阁宛如活转过来,开始蛮横冲撞。
一双徒弟,叶成蹊一手抓着一个,不让他们混乱中走散,踌躇不前时,他忽然听到兄长的高喝,便准备出去跟叶成空会合,途中各座摘星阁毫无规律的突进,所经之处连地皮也不剩下,犁出一条条巨大沟壑,沿途崩裂的木板玉石到处溅射,甚至没法飞行穿过,头顶的天阙让摘星阁一撞就彻底散架,碎片砸落下来,叶成蹊有能力自保,却不敢保证徒弟们的安全,只能地上奔走。
程潇潇脸颊让一块流石擦破,如花容貌毁掉大半,却不声不吭,甚至没让小师弟发现。
叶成蹊有所察觉却无暇顾及,拼了命拉着她俩跑动,隐约感觉两徒弟体力不支,却没空停下来,哪怕九寸的法相天地化解了那些陨石,但他们仍处于背腹受敌的水深火热中,虽然敌人都是些静物死物,但足以致命。
躲过险象环生的天阙倾落,三人终于重见天日,叶成蹊远远望见空中的叶成空,不由松了口气,不料此时地上一团白光蔓延过来,迅速超越他们,踩在白光上,叶成蹊呼吸不由一滞,感觉浑身灵气快要从脚心被人吸走,好在他气机雄厚,能坚持一会,齐鸿钧和程潇潇则双双晕厥。
脚步不得不停,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好一栋摘星阁横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毅然将两个徒弟往前丢出,恰好落在阁楼经过的范围外,他自己则避无可避,即将撞上的一瞬间,他惊鸿一瞥到楼前挂着的长烟二字,他突然记起来,这座摘星阁他认识,以前住着个姓赵的修士,常去城主府拜访,也常和他吵嘴,如今要死在他的摘星阁下,有点不甘心啊。
“以前叫定风楼对吧?”,他喃喃自语。
这句话没等出声就淹没在风嚣中,他整个人飞出数百丈,途中又被另一座摘星阁撞飞,他感觉浑身骨头全散了架,五脏六腑全错了位,意识在天旋地转中逐渐消散。
叶成空刚赶来救下弟弟的一双徒弟,见到此幕眼眶欲裂,焦心如焚冲到叶成蹊身边,几座摘星阁撞来,叶成空急忙将不知死活的胞弟带出险地,此时外围近百座摘星阁纹丝不动,内圈的八百座不断晃动,严卜的阵图完成了七七八八,还差最后一百座。
到了外围,叶成空将他放到地上,叶成蹊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刚沾地就像快烂肉摊开,但一息尚存,不过叶成空却明白已经回天乏术,只剩交代后事的时间了。
他两世为人,前世记忆早已退却,对这位仅剩的手足兄弟异常珍惜,眼见他几欲西去,叶成空却哭不出来,心脏有一瞬似乎没力量去跳动,下一刻猛跳一下,宛如大石坠地,声音大得震醒了齐鸿钧和程潇潇。
两人伏在叶成蹊身上哭得呼天抢地,叶成空没心思听小弟的临终遗言,好似有层无形的布裹在他头上,他吩咐几个修士送两人出城,然后目中喷火般的看向城主府那头,严卜不知何时踪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青衫。
叶成空脑子似乎有点转不过来,不明白姬凌生怎就到了那种地方,而且他不仅踏空,身上的气息也极为恐怖,双目泛红的青年看了眼这边,不知为何突然癫狂起来。
姬凌生周身红芒缠绕,他怒喝一声,天地顿时变色,转眼间黑云滚滚,随即恐怖景象发生,天劫降世,雷海降临。
······
南盟七城依照北斗七星而建,形状如同木舀,天枢城便是最西边的勺尖。
天枢城住着一位让四海八荒都忌惮的人物,正因有他在,才让门派杂乱无章的南盟不受到中土和北海的白眼,作为东炼的牌面,段淳却不操心修炼,自知证道无望后,便厚着脸皮将此重任移交给了下一代,结果使得段公子苦不堪言。
尤其是最近段淳听说中土柳家出了个九道灵根的天才,好不眼红,立马给儿子搬来两车秘籍功法,要求他三天之内领悟通透,今天晚膳前得交篇心得上来,不然晚饭就别吃了。
段公子欲哭无泪,敢情老子是把他的八道灵根当成九道灵根来压榨。
他实在不明白老爹为何要把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打发给他来做,也太不讲理了,而且吧,他总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老爹无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尤其是那些年轻弟子,说话都怕语气重了,唯独对他,转身就跟恶鬼一样。
最过分的是,老爹不仅要求武功,甚至连文治也不放过,说什么段家子孙必须得文武双全,可怜他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天天跟小孩一样,被抓到厅堂来罚站背书,真是岂有此理。
当然他只敢心底腹诽下,万万不敢充大爷,哪怕四下无人的时候都不敢。今儿早早背完书,段公子正想溜之大吉,不料被段淳叫住,显然是要进行一番强词夺理的说教。
“大事大人,城主不好了!不对不对,城主大人,大事不好了!”
段淳不慌不忙,等书童理顺了气,和颜悦色问道:“别急,慢慢说。”
书童气喘吁吁道:“七星柱倒了!”
捧着茶杯的段淳眼皮一跳,立刻起身,遥遥望向东方,皱眉道:“严卜这家伙整什么幺蛾子?”
段公子翻翻白眼道:“他说要修缮叶城阵图,估计待个一年半载,您不是答应了吗,怎么还问?”
段淳连连摇头,笃定道:“我觉得不对劲,里面有古怪。”,段公子本想说他多疑,却突然灵光闪过,开始添油加醋的怂恿起来。书童跟他交换了个眼神,立即心领神会,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公子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也从旁侧击加重段淳的怀疑。
两人诡计得逞,段淳居然放着乱成一锅粥的天枢城不管,抽身前往叶城,目送严父离开,胆大妄为的段公子神色得意扫了眼书童,鼓动道:“小七,本公子要离家出走,你跟我一起,不准拒绝!”
啊?小七满脸不可置信,段公子说走就走,甚至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段淳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
“段淳老小子,小爷出门转转,不必来找,后会无期!”
······
姬凌生鬼使神差跟着吴名来到城主府,此时严卜刚刚升空,还没跟叶成空等人打起来,他倒是考虑过半道离开,不过摘星阁挪移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恰好所有阁楼都在给吴名开道,像是刻意避开他,姬凌生权衡利弊后觉得跟着吴名兴许逃生机会大些。
两人抵达城主府时,严卜刚施展完天火流星,结果被九寸的法相天地轻松化解,况且花和尚站的位置比他还高,好似轻视于他。严卜面色阴沉,低头瞧见吴名到来,他脸上现出喜悦。
活祭品到位,严卜再没闲心跟一干叶城修士打闹,他前脚猛踏,凭空踩出一圈圈波纹涟漪,他脚心正下方一个白色阵法展开,仿佛一团墨水逐渐扩散,以城主府遗址为基石的阵眼出现庞大吸力,且只针对吴名一人。没有多余抵抗,吴名直接被吸入到阵图中心,他刚触及阵眼,杀阵骤然向外扩张,转眼笼罩半座叶城。
白色杀阵荧光冲天,但凡被罩到的修士,修为高的浑身乏力,精气逐渐被蚕食,修为低的当场毙命,进而化成精血融入阵法,充当阵图伸展的养分。吴名神色兴奋,像是丧失神志的疯癫,似乎认定那些人都是自己亲手所杀,心中饮血的欲望得到莫大满足。
严卜满意而笑,突然发现阵眼边上躲着只蝼蚁,他刚冲杀到姬凌生面前,却受到吴名下意识的阻拦,严卜皱眉瞥了眼逐渐和阵图融为一体的红衣青年,不耐道:“你想干嘛?”
吴名得到一丝清明,性情在两种极端间不断徘徊,他体内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此时杀人魔渐渐取得上风,他阴恻恻笑道:“光杀叶城修士不太够,得加上你的命才行!”
严卜掌心气浪翻涌,朝他慢慢逼近,琢磨着如何以不杀死的前提控制住他,毕竟死掉的百万修士死后魂魄联结肉身的精魄全容纳在他体内,稍有不慎破坏了容器,他数百年的阴谋等于前功尽弃。
强撑着没被阵仙抹去心神当做傀儡,吴名歇斯底里的惨叫起来,眼中一缕缕红芒疯狂游走,他眼珠扫过姬凌生,忽然大笑起来,严卜正满头雾水,只见青年将手掌往头顶拍下,他整具身躯爆裂开来,化作漫天血水却没有四散开来,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全部冲进姬凌生体内。
严卜见状不怒反笑,“至多不过换个容器,你的临死反扑就这样?”
得到百万修士的精魄,汹涌磅礴的血色灵气在姬凌生体内横冲直撞,比当年破髓剔骨时强烈太多,他浑身肌肤肿起一个个大包,仿佛用针戳一下便会爆开,同时神志也被狂风暴雨般的灵气彻底冲散。
他身躯自然而然升空,严卜细心操控巴掌大的阵法向他靠近,只要能将他禁锢在阵图中,无论死活不知的吴名或是无名青年,全都插翅难逃。
飞入半空,姬凌生修为以极快的速度攀升到地秘,由一极向五极缓缓上涨,他无意间看见数里地外的光景,叶成蹊奄奄一息,手掌放在齐鸿钧头上,然后后者一阵触电般的抽搐,叶成蹊数百年的修为醍醐灌顶的转移到傻徒弟身上。
姬凌生脑海中出现一副画面,父亲死在鬼刀子山时,也曾有过相似的举动,像是要将修为转交给他,不过最后黯然放弃。受到刺激,他神志有了一丝清醒,时隔多年,他似又变成当初伏在父亲肩上啼哭的孩子。
他境界提升的速度猛然暴涨。
前一刻十万八千里的天玄境,下一刻触手可及。
严卜目睹雷海降临,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怎么也想不到此人竟能借助那些斑驳精魄成就天玄之境,惊愕过后便是狂喜,百万修士的性命便能达到这种地步,那杀完整座叶城,天人之境岂不是指日可待?
他大笑着展开无数阵法,像是云朵一样在天际排开,将头顶的阴森雷云挡得严丝合缝,生生隔绝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天威,受到凡人蔑视,天公不由大怒,活水瀑布般的雷池倾塌下来。
无一例外,全被严卜最为拿手的传送阵法转移到了城外。
远远望去,叶城仿佛坐落雷池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