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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光线很暗,暗得他几乎失去视觉,只能看到极其模糊的黑影。
黑影的轮廓熟悉,高挑婀娜,虽然辨不清颜色,却好像能感觉到那是一片火一样的红。
黑影要离开,轻轻地飘离,谢殒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他伸手试图抓住黑影,却在触碰到黑影的一瞬间,看着她在他面前消散成烟。
谢殒开口,明明说了什么,可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很压抑,压抑到了五感有实质性的挤压感。
心脏跳动极慢,谢殒恍惚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从梦里醒过来了。
他坐起身左右看了看,这里是十重天的寝殿,虽然光线昏暗,却不会像梦里那样漆黑。
他扬袖点亮数颗夜明神珠,寝殿内顿时亮如白昼,但总觉得还是不够。
他为何会睡着,这个问题并不难解答。
因凤凰花造成的灵力暂失,他不能像从前那样入定很长时间,会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这不是什么大事,等凤凰花的效力过去,他便可以恢复如初。
只是。
颦眉思忖,心中默算了片刻,距离芙嫣上次离开又过去了两日。
尝试性地转动手腕,微薄的灵力开始在指尖聚集,该说谢殒不愧是谢殒,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快要克化一整朵凤凰花,放在天帝身上都是不可能的事。
但不知为何,谢殒并未感到松了口气。
相反,他情绪比之过去更复杂。
他起身离开寝殿,十重天很大,处处笼罩在夜色下,他先去了天幕宫,天幕上星宿一切正常,于是他又转身去了太冥宫。
太冥宫未曾收拾,依然处处散落着玉简和纸张,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芙嫣”二字。
全都是他的字迹。
谢殒弯腰,一手挽袖,一手捡起一卷玉简,那上面全是芙嫣的名字。
他记忆力太好,几乎可以一瞬不差地回忆起他写下这些字时的画面。
那时芙嫣就在一旁,他若写得慢了,她就会握住他的手帮他写。
他是那时才知道,芙嫣的字竟与他那么像。
她临摹过他的字,习过他的字,她还做过什么?
他又转而想起自己是为何写下这样多——是为了拒绝亲她。
但可以预见的,他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他们最后还是接了吻。
那个充满血腥气的吻。
谢殒哪怕不闭眼去回忆,眼前都会出现熟悉的斑驳影像。
手上力道一松,玉简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殒静静扫过整个太冥宫,没有芙嫣的踪迹。
他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离开寝殿后在做些什么。
不是在巡视十重天,他只是在寻找。
找芙嫣。
他还记得唇瓣落在她额头时的触感。
她眉心坠着的红玉比她的额头还要烫,那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唇瓣会被烫破。
他的吻稍纵即逝,很快离开她的额头,那灼热却如影随形,连方才那个黑暗的梦中,最开始发生的其实并非黑影在远离,而是……他刻意忽略掉的,一个似曾相识的亲吻。
熟悉的血腥味远远飘来,谢殒对气息极其敏感,尤其是十重天异常的气息。
他眉目一凛,即刻寻着血腥味的方向去找,在穿过无数空荡的宫殿后,他在一处黑云磅礴飘动的偏殿外停下。
殿内没有光亮,这里地处偏僻,整个被夜色笼罩,好在谢殒恢复了微薄的灵力,否则可能都看不清楚周围有什么。
他缓缓步上台阶,血腥味更浓了一些,若说之前还有迟疑,现在他是半分不敢耽误。
他很难想象该流了多少血,才会让他在太冥宫都能闻到。
他推开殿门,一眼就看见了倒在蒲团上的芙嫣。
她紧闭双眼,脸上毫无血色,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唇边染着血,颈间也是,再往下,地面都被血染红。
她吐了很多血。
苍白圣洁的神女倒在血泊里,身上的红衣更衬面容凌虐破碎。
她肯定是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否则绝不会让他看见她这这副模样。
谢殒忽然想到了她之前两次消失,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回来比一次虚弱,若这次他没发现,没寻过来,她要多久才能醒?
十重天的困神阵一直延伸到此处都没有松懈,她到了这个地步,都没有放松过阵法。
谢殒走到她身边,弯腰将抱起来,她看起来高挑,抱起来却很轻,头因横抱的姿势靠进了他怀中,他脊背僵了一瞬,在看到她的脸色后再未迟疑,一路抱着她到丹房。
丹房比偏殿明亮许多,更显得芙嫣脸上血色全无。
谢殒紧锁眉头,将她放到丹房的小榻上,在高高的柜子里仔细寻来所需丹瓶,倒出白玉无瑕的丹药送入她口中。
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她的唇瓣,她哪怕这样伤痕累累地昏迷着,身上还是炙热滚烫。
谢殒静静看着她,服下丹药后她气息明显了许多,变得绵长而舒缓,脸色也逐渐恢复了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
他想到她心口的三颗红痣,缺了的心头血不收回来,那里永远会留有痕迹。
时至此刻,再想收回来恐怕也来不及了。
谢殒就那么坐在那,一直没有走,时刻注意着她的体温,喂她服药,摸着她的脉门查看情况。
他不是医仙,但活得时间久了,便什么都会一些,阵法依然开着,他出不去,只能自己帮她疗伤。
还好,芙嫣次日晨起就醒了。
十重天永夜无昼,但谢殒知道现在是清晨。
芙嫣睁开眼,眼神有些恍惚,似乎一时没分辨出自己在哪。
等反应过来,她倏地坐起,因动作过快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冷冷的手落在背后轻抚了一下,她注意力被吸引,连咳嗽都止住了。
她望向身旁,谢殒坐在那,她其实也不意外。
从发觉自己在丹房而不是那个偏殿,她就知道会看见他。
他神色淡淡,眉眼间有些倦意,在她停下咳嗽后,他的手克制地收了回去。
芙嫣沉默了一会,慢慢说:“你不该帮我疗伤。”
她整理着凌乱的发髻和衣裳:“你若没帮我疗伤,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醒来也可能很虚弱,到时阵法松动,你就可以出去了。”
道理确实如此,但谢殒不可能发现她那副样子后还不管。
芙嫣也知道,她讥诮地笑了笑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恨自己不合时宜的仁慈?其实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是毫无干系的人倒在你面前,只要你力所能及,都不会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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